那一目，有事去向啟功先生求教。進門后見啟功先生正在向五六位來訪者“訴苦”：“我的正職是北京師范大學古典文學系的教授，可兼職就多了一一全國政協常委、故宮博物院顧問、中國歷史博物館顧問、中央文史館館長、中國書法家協會名譽主席、國家文物鑒定委員會主任……你看，恐怕一塊黑板也寫不下，請不要以為我是在炫耀，我已是93歲的老朽，可現在一會兒這兒開會，一會兒那兒有事找，說句掃興話，真是吃不消啊!再者，我的書法也是臭名遠揚，前來求字者不絕于途，人家來了必得放下手頭的工作去應酬應酬，逼得沒辦法，只好向北師大又要了一個住處，算是又多了一個窩……”
盛名之下的啟功很累，無論自己的精神如何，也必得待客，否則便有怠慢之嫌。啟功老先生始終保持著豁達幽默的處世態度。
由于啟老的書法是難得的墨寶，因此假冒的作品很多。有個鋪子就是這種“作品”的專賣店。標價不高，有人看了問店主：“是真的嗎?”店主也挺痛快：“真的能這價錢嗎?”后來啟老聽說了這件事，就來到這個鋪子，一件一件看得挺仔細。啟先生誰不認識呀?有人就過來問：“啟老，這是您寫的嗎?”啟老聽了，微微一笑說：“比我寫得好。”在場的人全都大笑了起來。過了一會兒，啟老又改口了：“這是我寫的。”事后，他向我們解釋說：“人家用我的名字寫字，是看得起我。再者，他一定是生活困難缺錢，他要是找我來借錢，我不是也得借給他?”您看，啟功先生就是如此大度。
啟功先生有次去醫院看病，護士拿著裝有他血液的試管不停地搖晃，啟功先生問：“你為什么搖晃?”答日：“您的血太稠啦，不搖就會很快凝固，您要少吃肉啦!”恰巧，趙樸初先生也來診病，趙老說：“吃了一輩子素，現在也是血脂高。”這下讓啟老抓住了“反擊”的證據：“你看，我說一定和吃肉沒什么關系嘛。”
一位氣功師替啟先生發功治療，問先生有什么感覺。先生知道，氣功師等待的是酸麻脹熱類的話，但實際上并無此感覺，便認真地說：“我感覺到兩只大手摁在我的膝蓋上。”在場的人大笑。
由于頸椎病發作，他被送到醫院做牽引，這本是一樁很痛苦的事，可他躺在病床上作了一首《西江月》：“七節頸椎生刺，六斤鐵餅拴牢，長繩牽系兩三條，頭上數根活套。雖不輕松愉快，略同鍛煉晨操，《洗冤錄》里篇篇瞧，不見這般上吊。”
還有一次，先生因血脂高去醫院輸液，又作了一首《漁家傲》：“眩暈多年真可怕，千難苦況難描畫。動脈老年多硬化，瓶高掛，擴張血管功能大。七日療程滴液罷，毫升加倍齊輸納。子點燈白費蠟，剛說話，眼球震顫頭朝下。”
有一次，醫院給先生的家人下了“病危通知書”，啟功先生被嚴格“管制”起來。有人問及先生的看法。先生說：“渾身實難受，滿口答無妨，扶得東來西又倒，消息傳來帖半張，仔細看，似閻羅置酒，敬候臺光。”如此樂觀地看待生死，閻王也無可奈何了，于是先生又一次“策杖回家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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