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遷至藍關示侄孫湘

韓愈

名句：云橫秦嶺家何在？雪擁藍關馬不前。

【導讀】

韓愈一生以儒學的衛道士自居，不遺余力地捍衛儒學的正統，反對佛家和道家。晚年因上《論佛骨表》，反對唐憲宗“迎佛骨于大內”而觸怒皇帝，由刑部侍郎被貶為潮州刺史。潮州距京城極為遙遠，當他行到藍田時，他的侄孫韓湘趕來送行。韓愈忍不住滿腔的委屈和悲憤，寫下了這首名詩。

【原詩】

一封朝奏九重天①，夕貶潮州路八千②。

欲為圣明除弊事③，肯將衰朽惜殘年④！

云橫秦嶺家何在⑤？雪擁藍關馬不前⑥。

知汝遠來應有意⑦，好收吾骨瘴江邊⑧。

【注釋】

①一封：一份奏章。“封”指“封事”，上給皇帝的意見書。指《論佛骨表》。朝奏：早上向朝廷呈上奏章。九重天：本指帝王所居之處：“君之門以九重”（宋玉《九辯》）。這里指皇帝唐憲宗。②夕貶：晚上就被貶，言獲罪之快。潮州：一作“潮陽”。唐時潮州州治在潮陽，即現在的廣東省潮安縣。路八千：指長安到潮州的路程。“八千”極言其遠。③圣明：指憲宗。弊事：有危害的事情。《論佛骨表》中曾具體描述當時全國上下佞佛的嚴重情況：“焚頂燒指，百十為群。解衣散錢，自朝至暮。轉相仿效，身以為供養者。”韓愈認為這些“傷風敗俗，非細事也”。④肯：豈肯。惜殘年：愛惜個人衰老的生命。時韓愈五十二歲。⑤秦嶺：我國中部重要山脈。古籍中多指其支脈終南山，在今陜西省西安市南。⑥擁：阻塞。藍關：即藍田關，在今陜西省藍田縣境內。⑦汝：指韓湘。⑧骨：尸骨。瘴江邊：指潮州。“瘴氣”指熱帶山林中的濕熱空氣。舊時說嶺南多瘴氣，人碰上就要生病，潮州在嶺南，所以作者這樣說。

【譯詩】

早上剛把一份奏章呈到皇帝面前，

晚上就被貶謫到潮州八千里之外。

本來就想為皇上做些除弊的政事，

哪里會去顧惜自己已經年老體衰！

彩云縈繞著秦嶺敢問何處是家園？

大雪阻塞了藍關連馬也不肯向前。

知道你遠來送我有著深深的情意。

將來收我的尸骨只會在那瘴江邊。

【賞析】

詩的首聯直寫自己獲罪遭貶的緣由。“貶”的原因是“奏”，“奏”的本意為國“除弊”，可見“貶”非其罪，作者是無罪遭貶，一開篇就飽含了激憤之意。頷聯直抒“除弊事”，更明確申述自己因忠心而遭遠謫的憤慨，表達了寧謫不悔、剛直不阿的性格和膽氣。頸聯“云橫秦嶺家何在？雪擁藍關馬不前”兩句名句，借景抒情，感情悲壯。“家何在”、“馬不前”把英雄失落的悲嘆和無奈表現得淋漓盡致，感人至深。尾聯化用秦蹇叔哭師“必死是間，余收爾骨焉”之意，向侄孫交代后事，進一步吐露了凄楚難言的激憤之情。

從思想內容上看，這首詩熔家事、國事于一爐。詩人不惜殘年參政為國的積極情調與感慨仕途失意甚至老死他鄉的消極情緒都呈現在同一首詩里。從藝術特色上看，情感誠摯熱烈、起伏跌宕，前后富有變化。忽天、忽地、忽生、忽死，大氣磅礴，具有撼動人心的力量，充分體現了其如杜詩之“沉郁頓挫”的特點。筆勢縱橫，開合動蕩。“朝奏”、“夕貶”、“九重天”等對比鮮明，高度概括。“云橫”、“雪擁”景情交融，意境雄闊，用詞新奇形象。加之句式整齊，對仗工整，實為韓詩七律中的佳作。該詩還因作者的侄孫韓湘被傳為“八仙”之一的“韓湘子”，因被繪為圖畫，或演為戲曲小說，流傳更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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