納蘭詞·眼兒媚

重見星娥碧海查，忍笑卻盤鴉。尋常多少，月明風細，今夜偏佳。

休籠彩筆閑書字，街鼓已三撾。煙絲欲裊，露光微泫，春在桃花。

詞譯

你很少在你的詞中開心地笑過。你笑的時候，也是若有所思，仿佛她已經化作了一只蝴蝶，永遠地棲息到了你的心上。一旦稍微展眉，那只蝴蝶就會受驚飛走。但這一晚，你卻快樂無比。

你剛剛遠行回來，伊人心花開了，卻強忍著笑容。她的一切都和平時沒有什么不同，但不知為什么，她在你眼里卻有一種異乎尋常的美麗。

爐香靜靜地飄著，外面的街巷里，三更的鼓聲剛剛打過。夜已闌珊。你再也不想寫什么了。推開了手頭的紙和筆，坐在那里，微笑地凝視著她那如桃花般動人的面孔。人生若只如初見，那該多好。

評析

此篇寫歸家與愛妻重逢之喜悅，其中表現出的夫妻愛情之快樂、喜悅之情感，在納蘭詞中極為少見，實為難得。

“重見星娥碧海查”，首句即說別后重新見到了妻子。容若將妻子稱為“星峨”，是有本依。星娥，神話傳說中的織女。李商隱《圣女祠》詩有“星娥一去后，月姊更來無？”義山名之圣女“星娥”“月姊”，那是因為圣女乃天界神仙，頗難得見。此處容若承襲義山，用“星娥”稱呼自己的妻子，意謂自己常年扈從在外，不能還家，見妻子一面就如同乘碧海槎去天河見織女一面一般。那容若歸家后重見的“織女”，她在干什么呢？“忍笑卻盤鴉”，她忍住歡笑，重新梳繞著她烏黑的發髻，顯得嫵媚動人。一個“卻”字，把妻子內心深處一股難名狀的喜悅激動之情恰當地反映出來。見此“無聲勝有聲”的情景，作者遂感嘆道：“尋常多少，月明風細，今夜偏佳”，意即往日雖也曾有過類似的情景，可是今夜，玉蟾皎皎，清風細細，自然勝過了那時的感受。上闋寫夫妻相契的歡好，情溢于詞，韻傳字外。

“休籠彩筆閑書字，街鼓已三撾”，下闋前二句進一步寫欣喜之情狀：面對嬌好美艷的妻子，便不再拈筆作字，縱然是夜已深，還是喜不自持。“休籠彩筆閑書字”一句，化用趙光遠《詠手二首》之二：“慢籠彩筆閑書字，斜指瑤階笑打錢。”原詩表達的是一副悵然無緒的心情，此處，作者用一“休”字告誡自己：不要再援翰以遣閑心啦，好好與佳人共享眼前花辰吧。于是在裊裊沉香之中，他仔細地端詳著妻子，看她秋波盈盈，言笑宴宴，好像春天里的桃花一般。“露光微泫”，出自南朝宋謝靈運《從斤竹澗越嶺溪行》詩：“巖下云方合，花上露猶泫。”謝靈運的這句詩，描摹山水，不陶而凈，不繪而工，容若借之形容愛妻光彩照人的容顏，十分精當，給人以無窮的美感和無盡的聯想。“煙絲欲裊，露光微泫，春在桃花”，這最后三句亦情亦景，清新委婉，情致深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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