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qin)始(shi)皇(huang)惜其(qi)善(shan)擊(ji)筑(zhu)，重赦之(zhi)(zhi)，乃(nai)矐其(qi)目，使擊(ji)筑(zhu)，未嘗不(bu)稱善(shan)。稍(shao)益(yi)近(jin)之(zhi)(zhi)，高漸(jian)離(li)乃(nai)以鉛(qian)置筑(zhu)中(zhong)(zhong)，復進(jin)(jin)(jin)得近(jin)，舉筑(zhu)樸秦(qin)皇(huang)帝，不(bu)中(zhong)(zhong)。——《史記·刺客列傳》（譯文：秦(qin)始(shi)皇(huang)憐惜他(ta)擅長擊(ji)筑(zhu)，特別赦免了(le)他(ta)的死罪。于是薰瞎(xia)了(le)他(ta)的眼(yan)睛，讓他(ta)擊(ji)筑(zhu)，沒有(you)一次不(bu)說好(hao)。高漸(jian)離(li)漸(jian)漸(jian)地(di)更加接近(jin)秦(qin)始(shi)皇(huang)。高漸(jian)離(li)便把鉛(qian)放進(jin)(jin)(jin)筑(zhu)中(zhong)(zhong)，再進(jin)(jin)(jin)宮擊(ji)筑(zhu)靠近(jin)時(shi)，舉筑(zhu)撞擊(ji)秦(qin)始(shi)皇(huang)，沒有(you)擊(ji)中(zhong)(zhong)。）

壹

這是一次成功概(gai)率微乎其微的刺殺。

一(yi)個(ge)瞎子(zi)，聽音辨形，用一(yi)把灌了鉛的(de)樂器，砸向說話的(de)君(jun)王，缺(que)乏(fa)突(tu)然性，缺(que)少殺(sha)傷(shang)力(li)。

在外人看(kan)來，這(zhe)是(shi)一次(ci)不知所謂、近乎亂來的自殺，但(dan)是(shi)就刺客本人來說(shuo)，這(zhe)其實是(shi)一次(ci)向先行(xing)者的致敬，是(shi)一次(ci)對好友(you)的追隨(sui)和懷念。

這個刺客就是大音樂家高漸(jian)離。

貳

六年前，易水岸邊，荊(jing)軻在出發刺(ci)秦時，留下了(le)一首《易水歌(ge)》——“風蕭蕭兮易水寒，壯士一去(qu)兮不復還！”

為了獲得更好的現場效果(guo)，荊軻并不(bu)是清唱(chang)，伴奏(zou)的是荊軻的好友——高漸離。

當時，高(gao)漸(jian)離伴奏，荊軻(ke)和著節拍反復(fu)吟唱(chang)，聲調從蒼涼凄惋到慷概激昂，送行的人起先(xian)淚如雨下，繼而怒發沖冠。

陶淵明(ming)有詩為證：“漸離(li)擊悲筑，宋意唱(chang)高聲。蕭蕭哀風逝，淡(dan)淡(dan)寒波(bo)生。商音更流(liu)涕，羽奏(zou)壯(zhuang)士驚。”

高漸(jian)離可不是(shi)臨(lin)時拉過來商演的(de)，他和荊軻是(shi)無話不談的(de)好朋友(you)。

據(ju)《戰國策》記載，荊軻是個酒(jiu)鬼，在出發去秦國執(zhi)行(xing)刺殺任務前，整天和高漸離以及一(yi)個殺狗的(de)屠夫“三人行(xing)”，喝酒(jiu)、喝高了就大聲(sheng)唱歌，哭哭笑笑，旁(pang)若無人。

這也算是必(bi)死前(qian)的放縱(zong)吧。

叁

縱酒高歌，決(jue)死出(chu)發，擔任伴奏(zou)的(de)都是高漸離(li)，用來伴奏(zou)的(de)樂(le)器名為——筑。

筑是古代的(de)一種(zhong)擊弦樂器，起源(yuan)于(yu)湖北一帶，聲音(yin)悲亢激(ji)越。

筑(zhu)的外型頸細肩圓(yuan)，中空，十三弦(xian)(xian)，弦(xian)(xian)下有柱。演奏時，左(zuo)手(shou)按住弦(xian)(xian)的一端，右手(shou)執竹尺擊打弦(xian)(xian)，發出(chu)聲音。

可以把筑看成是擊(ji)打版的古箏(zheng)。

宋代以后(hou)，筑就失傳了。千百年來，只見記載，未有實物。直(zhi)到1993年，考古學(xue)家才在長沙(sha)漁陽墓中發現了實物，學(xue)術界稱漁陽筑為(wei)“天下第一筑”。

筑，也是未來高(gao)漸離(li)刺(ci)秦的武(wu)器。

肆

荊軻刺秦(qin)失(shi)敗之后，秦(qin)始(shi)皇很生氣(qi)，立即派(pai)大將王(wang)翦、王(wang)賁(bi)父子(zi)暴揍(zou)燕(yan)國，太(tai)子(zi)丹(dan)被殺。作為太(tai)子(zi)丹(dan)門客、荊軻好(hao)友的高漸離也上了通緝(ji)令。

小隱(yin)(yin)隱(yin)(yin)于(yu)野，中隱(yin)(yin)隱(yin)(yin)于(yu)市(shi)，大(da)隱(yin)(yin)隱(yin)(yin)于(yu)朝(chao)，高漸離選擇了“中隱(yin)(yin)”。

大(da)音樂家收起自己珍(zhen)愛的筑，跑到一個名(ming)叫宋子的地方(fang)，更名(ming)改姓、改頭換面，在一戶(hu)人(ren)家打工謀生。

筑在當時是很(hen)流行的，高漸(jian)離打工(gong)的這戶人家也(ye)挺時尚(shang)，經常有人在堂上擊(ji)筑，這好比(bi)是班門弄斧，關公面(mian)前耍大刀(dao)，郎朗面(mian)前彈(dan)鋼琴(qin)。

高漸離見(jian)獵心喜，時常會對這些(xie)二三流甚(shen)至不入(ru)流的(de)演奏點(dian)評一番(fan)。如(ru)此(ci)，就暴露了自己的(de)身份。

高(gao)漸(jian)離也是性情中(zhong)人，看見隱藏不下去了，也不想(xiang)躲(duo)躲(duo)藏藏過一輩子，干脆(cui)大大方方以(yi)本來面目示人，一時邀約(yue)無(wu)數，聲名鵲(que)起(qi)。

伍

原(yuan)以為過(guo)了(le)那么多(duo)年(nian)，秦始皇(huang)不會(hui)再對自(zi)己(ji)這樣(yang)的小(xiao)人(ren)物過(guo)多(duo)關注，但事(shi)實是(shi)，高(gao)漸離低估了(le)嬴政的心胸。

高漸離很快被“請(qing)”到了秦(qin)始(shi)皇(huang)面(mian)前。

秦始皇問(wen)：“你(ni)是荊(jing)軻的朋友嗎？荊(jing)軻死了，你(ni)為(wei)什么還活著(zhu)？”

高漸(jian)離平(ping)靜地回答(da)：“我活(huo)著是為了(le)擊筑(zhu)，只要有筑(zhu)可(ke)擊，我就可(ke)以活(huo)得很好。”

秦始皇也算是(shi)個風雅之人，他(ta)很欣(xin)賞高(gao)漸離的(de)音樂才能，赦免了他(ta)的(de)死罪(zui)。

但同時(shi)，秦始皇也是個暴虐、兇殘的君主，直(zhi)接(jie)熏瞎了高漸離的眼睛，這樣既降低了危險性，又不(bu)影(ying)響欣賞(shang)美妙(miao)的音樂。

于是(shi)，高漸離成了秦始皇的御用樂師。

陸

在平靜生(sheng)活的(de)背后，高漸離胸中的(de)仇恨(hen)之火依然在熊熊燃燒(shao)。

荊軻的(de)(de)身死，燕國的(de)(de)滅亡，無時不(bu)刻煎熬(ao)著高漸離。

起先，秦始皇很(hen)是戒(jie)備，即使聽擊筑(zhu)，也是遠遠的(de)，但隨(sui)著時(shi)間的(de)退移，一臉人畜無害的(de)高(gao)漸離讓(rang)他放松了警惕。

高漸離(li)暗(an)中收集了(le)一些(xie)鉛(qian)塊，準備放在筑的(de)空(kong)膛里(li)，找機會給暴君致命一擊(ji)。

終于有一次，秦(qin)始皇就在身邊(bian)不遠(yuan)的(de)(de)地方聆聽高漸離的(de)(de)演(yan)奏，甚至(zhi)還詢(xun)問高漸離有關(guan)曲調和音色的(de)(de)問題(ti)。

高(gao)漸離感(gan)(gan)覺到時機已到，筑聲嘎然(ran)而止，在秦始皇楞神(shen)的時候，憑借自(zi)己感(gan)(gan)覺到的方位，猛然(ran)揮(hui)起灌(guan)了鉛塊的筑狠(hen)命(ming)砸過(guo)去……

秦(qin)始皇本能(neng)地(di)向后一閃，沉重的筑跌落在(zai)地(di)上，卻(que)并(bing)未命中(zhong)。

驚(jing)魂稍定之后的秦始皇(huang)，下令把高(gao)漸離絞(jiao)死，還把尸首(shou)燒(shao)掉，挫骨揚灰。

柒

高漸離的(de)失敗幾乎(hu)可以說是必(bi)然的(de)，但是，他(ta)近乎(hu)兒戲一般(ban)的(de)刺殺卻(que)贏得(de)了人們對他(ta)的(de)尊敬。

當筑(zhu)砸(za)出的(de)時候，他的(de)志向就(jiu)實現了。至于是不(bu)是能夠砸(za)到目標，其(qi)實并不(bu)那么(me)重要(yao)。

用自己(ji)的死向先行者致敬，這才是高(gao)漸離真(zhen)正的愿望(wang)。

好朋友，就要(yao)Youdo，Id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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