嚙(nie)缺(que)先(xian)(xian)生(sheng)愛(ai)好辯論，極有興趣(qu)追問(wen)到底，咬住(zhu)論敵不放，啃(ken)得別人招架不住(zhu)，所(suo)以綽號嚙(nie)缺(que)，他就(jiu)是咬成了缺(que)牙(ya)巴。嚙(nie)缺(que)先(xian)(xian)生(sheng)追問(wen)老(lao)師王倪四個問(wen)題，王倪四次(ci)搖頭不知。嚙(nie)缺(que)先(xian)(xian)生(sheng)退而自省(sheng)，忽有所(suo)悟(wu)，拍額(e)愧笑，自言(yan)自語：“噢，懂(dong)了懂(dong)了。王老(lao)師用搖頭批評(ping)我了。”意識到自己(ji)的(de)過失(shi)，他高興得雀躍，跑去告訴(su)王老(lao)師的(de)老(lao)師蒲衣先(xian)(xian)生(sheng)，說：“老(lao)老(lao)師，我曉得自己(ji)的(de)錯誤啦！”
蒲衣說(shuo)(shuo)：“說(shuo)(shuo)說(shuo)(shuo)錯在哪里吧。”
嚙(nie)缺說：“錯在(zai)多知，多智。”
蒲衣說(shuo)：“你現在才曉(xiao)得(de)嗎(ma)(ma)。從遠(yuan)古的(de)酋(qiu)長到(dao)上古的(de)五帝，為什么一(yi)(yi)代不(bu)(bu)(bu)如一(yi)(yi)代？因為心(xin)(xin)智(zhi)愈演愈繁，所以(yi)天(tian)下(xia)愈搞愈亂。就拿(na)舜(shun)帝來說(shuo)，當然是好帝王，可他(ta)胸(xiong)懷(huai)仁愛，便是動用心(xin)(xin)智(zhi)去巴(ba)結(jie)百姓(xing)了(le)。巴(ba)結(jie)百姓(xing)，爭取民(min)心(xin)(xin)，他(ta)做到(dao)了(le)。胸(xiong)懷(huai)仁愛，推(tui)廣仁愛，等于討(tao)伐不(bu)(bu)(bu)仁不(bu)(bu)(bu)愛，等于對他(ta)人(ren)(ren)有所否定，這便牽涉到(dao)誰(shui)是誰(shui)非了(le)。是非問題回(hui)(hui)過頭來又(you)促(cu)進心(xin)(xin)智(zhi)的(de)繁衍(yan)，天(tian)下(xia)能不(bu)(bu)(bu)亂嗎(ma)(ma)。請對比(bi)遠(yuan)古的(de)酋(qiu)長伏(fu)犧，那時(shi)候天(tian)下(xia)的(de)知識少，心(xin)(xin)智(zhi)未萌，伏(fu)犧治(zhi)(zhi)天(tian)下(xia)，不(bu)(bu)(bu)治(zhi)(zhi)而大治(zhi)(zhi)。他(ta)老人(ren)(ren)家睡(shui)得(de)香夢沉酣，一(yi)(yi)覺醒來，悠悠緩(huan)(huan)緩(huan)(huan)。無(wu)事可視，無(wu)公可辦，且去管一(yi)(yi)管牛棚和(he)馬圈。你叫他(ta)一(yi)(yi)聲(sheng)牛，他(ta)回(hui)(hui)應一(yi)(yi)聲(sheng)我；你叫他(ta)一(yi)(yi)聲(sheng)馬，他(ta)回(hui)(hui)應一(yi)(yi)聲(sheng)俺。少知識，少分類的(de)麻煩；無(wu)心(xin)(xin)智(zhi)，無(wu)是非的(de)擾(rao)亂。知覺葆其(qi)天(tian)真，他(ta)不(bu)(bu)(bu)妄(wang)斷；德性順(shun)其(qi)自(zi)然，他(ta)不(bu)(bu)(bu)偽善。啊，他(ta)老人(ren)(ren)家不(bu)(bu)(bu)需要查究誰(shui)是誰(shui)非，坐堂審案。”
肩(jian)吾(wu)(wu)先生(sheng)學(xue)道(dao)，曾去拜(bai)訪(fang)著名的狂人陸(lu)接(jie)輿(yu)先生(sheng)，聽他大吹神仙怎樣漂(piao)亮婉孌如處(chu)女啦(la)吸風飲露啦(la)乘云飛天(tian)啦(la)，覺得荒(huang)誕，全(quan)是(shi)胡扯(che)亂彈。后來(lai)學(xue)道(dao)厭倦，改學(xue)政(zheng)治(zhi)，拜(bai)在日(ri)(ri)仲始(shi)(shi)先生(sheng)門(men)下。仲始(shi)(shi)先生(sheng)祖(zu)輩(bei)是(shi)算(suan)命的星相家，所以姓日(ri)(ri)。再后來(lai)學(xue)政(zheng)治(zhi)又(you)厭倦了，肩(jian)吾(wu)(wu)先生(sheng)又(you)去拜(bai)訪(fang)陸(lu)接(jie)輿(yu)先生(sheng)。
接輿問：“日仲始教你(ni)些什么？”
肩吾說：“教(jiao)我怎(zen)樣統治百(bai)姓(xing)。概括(kuo)說，只一句(ju)，當(dang)領(ling)袖(xiu)的(de)遵(zun)紀守(shou)法，做出榜樣，誰(shui)敢不規規矩(ju)(ju)矩(ju)(ju)老老實(shi)實(shi)向他學習呢。”
接輿(yu)說：“這是(shi)(shi)運(yun)用心(xin)智，偽(wei)善(shan)騙(pian)人。這樣(yang)統治百(bai)姓(xing)(xing)，天(tian)(tian)(tian)下(xia)若(ruo)能(neng)太平，海底也(ye)能(neng)掘出一(yi)(yi)條河(he)，蚊背也(ye)能(neng)馱起一(yi)(yi)座(zuo)山。你(ni)們(men)兩(liang)位(wei)顯然(ran)認為治天(tian)(tian)(tian)下(xia)就是(shi)(shi)治百(bai)姓(xing)(xing)的外在(zai)(zai)(zai)表現。紀(ji)律(lv)、法律(lv)、榜樣(yang)，規矩老實都是(shi)(shi)外在(zai)(zai)(zai)的啊。圣(sheng)人治天(tian)(tian)(tian)下(xia)，先治百(bai)姓(xing)(xing)的內在(zai)(zai)(zai)，正(zheng)導百(bai)姓(xing)(xing)的本性，舒暢百(bai)姓(xing)(xing)的內心(xin)，然(ran)后推行政令。哪能(neng)要求(qiu)士農(nong)工(gong)商都學(xue)圣(sheng)人，各盡其能(neng)就不錯(cuo)了。違紀(ji)犯法，禍(huo)(huo)害自身(shen)，百(bai)姓(xing)(xing)懂(dong)得躲(duo)(duo)禍(huo)(huo)避(bi)害，不需要你(ni)們(men)兩(liang)位(wei)去提醒。豈但(dan)人懂(dong)，鳥鼠都懂(dong)，所以(yi)鳥高飛在(zai)(zai)(zai)天(tian)(tian)(tian)空中，躲(duo)(duo)避(bi)網捕簡明殺(sha)之禍(huo)(huo)；所以(yi)鼠深藏(zang)在(zai)(zai)(zai)神(shen)壇下(xia)，躲(duo)(duo)避(bi)煙熏鋤(chu)掘之害。看來只有你(ni)們(men)兩(liang)位(wei)不懂(dong)，在(zai)(zai)(zai)自運(yun)用心(xin)智，比鳥鼠更(geng)無知！”
無(wu)根先生研究政治，出差調查民意，沿途詢問士農工商(shang)各色人等：“你認為該怎樣治天(tian)(tian)下(xia)？”一日(ri)路過趙自(zi)殷(yin)山南(nan)麓，風景雖佳，他卻熟視無(wu)睹。來到薊寥水(shui)河畔，攔住(zhu)一位無(wu)名百姓(xing)，說：“請你談(tan)談(tan)治天(tian)(tian)下(xia)吧(ba)。”
這位(wei)無(wu)名百姓是隱士，正在(zai)欣賞山(shan)水，不耐煩的(de)揮手(shou)表(biao)示厭(yan)惡(e)，說：“去去去！鄙(bi)俗不堪，你怎么提一些令人(ren)掃興(xing)的(de)問題喲(yo)！本(ben)人(ren)不當官，皈依造物主(zhu)，正在(zai)這里和大自(zi)然(ran)對話(hua)。”
無根說：“老看山水也會膩的。”
無名隱士(shi)說：“膩(ni)？膩(ni)了我(wo)就乘騎渺茫的(de)無形鳥，逃出世界，旅游非現實的(de)王(wang)國，到幻想的(de)礦野(ye)里去(qu)寢息(xi)。我(wo)有我(wo)的(de)快樂，你何必說那些治天下的(de)夢話來引誘我(wo)。
無根說(shuo)，“就當教導我(wo)吧。”
無名隱(yin)士說：“好吧。性情要(yao)淡，精神要(yao)冷，順從客觀(guan)規律，不要(yao)挖空心(xin)思運用智(zhi)術。你讓天下自治(zhi)，天下自然(ran)大治(zhi)。對不起，再見了。”
陽居(ju)先生研(yan)究政(zheng)治(zhi)，擬(ni)出三條(tiao)標準，衡量一(yi)個國(guo)王(wang)是否英(ying)明。心頭不(bu)落實，去請教大師老(lao)聃。陽居(ju)問：“辦事既(ji)敏捷又(you)果斷，見識(shi)既(ji)廣博(bo)又(you)通達，學習既(ji)勤奮又(you)踏實。如果有(you)人一(yi)身(shen)而兼有(you)這三條(tiao)長處(chu)，總可以(yi)和英(ying)明的國(guo)王(wang)相提并論了吧？”
老聃說：“圣人(ren)看來，你說的這種(zhong)人(ren)很像衙(ya)門里供職的小(xiao)吏(li)，工作勞(lao)累，心(xin)情(qing)緊迫(po)，他那一(yi)(yi)技之長恰似一(yi)(yi)條繩子，把自己捆綁在(zai)辦公桌(zhuo)，想(xiang)調調不(bu)走，想(xiang)辭辭不(bu)掉(diao)，想(xiang)不(bu)受表揚也辦不(bu)到，一(yi)(yi)直忙到病了(le)死了(le)，才(cai)給松綁。虎豹有絢麗的皮毛，供人(ren)鋪床墊座，所(suo)以被獵。猿猴會攀(pan)跳(tiao)，逗(dou)人(ren)快(kuai)樂，所(suo)以被捉(zhuo)。狗(gou)會追蹤狐(hu)貍，所(suo)以被牽。它們都(dou)有長處，也可以和英明的國王相提并(bing)論了(le)，是嗎？”
陽居猛(meng)然醒悟，說：“敢請老(lao)師(shi)談(tan)談(tan)英明的(de)國王怎樣(yang)治天(tian)下(xia)。”
老(lao)聃即席唱一(yi)首《國王頌》。詞(ci)曰：
國王英明，用無為治天下。
天下每個角落，
都能找出他的功勞，都能證實他的偉大。
你若一一調查，
所有成績都應該歸百姓，而不應該歸他。
他用這個辦法，讓人忘記他個人的偉大。
家家溫飽，是他暗中賜福；
人人善良，是他幕后教化。
他讓國民自豪，敢拍胸說：
“看咱！不靠國王，靠我自己，靠大家！”
他是天下第一樂泉，
讓百姓笑哈哈，
只飲水不思源，
不必去報答他，沒興趣歌頌他。
他不制定死板的政策和法令。
總是順從自然的變化而變化。
他游心在非現實的逍遙王國，
在云之外，在天之涯。
齊國著名的巫師季咸，西游鄭國，掛牌營(ying)業，為顧客(ke)相面(mian)，引起(qi)轟動。他能(neng)預見(jian)顧客(ke)未來(lai)的生死存亡(wang)，遭怎(zen)樣的禍，獲怎(zen)樣的福，長壽嗎，還是短命(ming)呢(ni)，說(shuo)得非常準(zhun)，準(zhun)到(dao)哪一(yi)年(nian)的哪一(yi)月(yue)，哪一(yi)旬的哪一(yi)日，靈驗若神。掛牌營(ying)業初期，門庭(ting)若市(shi)，顧客(ke)排(pai)長龍。后來(lai)突然門庭(ting)冷落。因為太準(zhun)了(le)(le)，把顧客(ke)嚇跑了(le)(le)。誰聽了(le)(le)自己的死期，能(neng)不怕呢(ni)。
列子，亦即鄭國的列御寇先生(sheng)，登門請季(ji)咸相(xiang)面(mian)后，大吃一驚，為之心(xin)醉神(shen)迷。跑回(hui)老(lao)師壺子那(nei)里，他說：“老(lao)師，那(nei)個(ge)巫師季(ji)咸可了(le)得喲(yo)！我一向堅信老(lao)師的道是高(gao)峰，高(gao)到(dao)頂點了(le)。去請季(ji)咸相(xiang)了(le)面(mian)，我才(cai)明白了(le)，他的道更高(gao)！”
壺子(zi)說(shuo)：“御寇啊，我教你(ni)學道(dao)，迄今還徘徊在書本(ben)階段，距離實踐階段還遠，你(ni)怎么就認為已經得道(dao)了啊。你(ni)看室外(wai)我養的(de)(de)雞(ji)，一(yi)群盡是母的(de)(de)，沒有公的(de)(de)，能孵出小雞(ji)嗎(ma)。你(ni)這半(ban)罐水呀(ya)，竟去同小道(dao)比高低，渴求外(wai)界信服你(ni)，夸(kua)你(ni)身手不凡。自己既然心胸淺露，所以真相被(bei)人一(yi)眼看透，準確說(shuo)出你(ni)的(de)(de)生死吉兇，使你(ni)不得不迷信他。你(ni)去請他來吧，給我相相面(mian)。”
第二日，列子(zi)領來季咸，給壺子(zi)相了面。季咸拖列子(zi)出門去，仰天嘆(tan)一聲唉(ai)，說：“你的老師完啦！大限已到，活(huo)不成啦！只(zhi)剩幾天的命，不超過十天吧。他(ta)那面相，嘿(hei)(hei)嘿(hei)(hei)，生命之火(huo)全熄，唯見(jian)一堆(dui)濕柴冷燼。真(zhen)是怪事(shi)！”
送走(zou)季咸，列子大哭(ku)。哭(ku)夠(gou)了，回到老師壺子那里(li)，交領盡濕(shi)，淚(lei)光(guang)瑩(ying)瑩(ying)。
壺子說(shuo)：“沒事。剛才(cai)我在坐忘，故意(yi)向他(ta)顯示靜態的地象，讓靈(ling)魂萃萃然(ran)如危崖不動，而(er)又似乎快要(yao)崩垮。他(ta)大概(gai)看見(jian)我關閉了生機(ji)吧。請他(ta)明天(tian)來，又給我相相。”
又(you)一日，列(lie)子(zi)(zi)領來季咸，給壺(hu)子(zi)(zi)第二次相(xiang)面。季咸拖(tuo)列(lie)子(zi)(zi)出(chu)門去，笑得很滿意，說(shuo)：“你(ni)(ni)的(de)老師遇到(dao)我，算他運氣(qi)好，命不該絕吧！現在有救啦！看他面相(xiang)。那一堆濕柴冷(leng)燼又(you)燃火了(le)。真是(shi)奇跡！我告訴你(ni)(ni)，放心好了(le)，他那關閉了(le)的(de)生機今天又(you)變了(le)，開啟(qi)了(le)。”
送走季咸，列子大喜，跑回來(lai)報告好(hao)消息。
壺子(zi)說(shuo)：“剛才我(wo)故(gu)意向他顯(xian)示(shi)動態(tai)的天象和靜態(tai)的地象，雙(shuang)象并(bing)出，陰陽配合(he)，讓(rang)靈魂來(lai)一番(fan)大掃除，掃掉虛(xu)名(ming)，除實利(li)。從而(er)開(kai)啟腳(jiao)后跟涌泉穴(xue)的良機。他大概看見我(wo)開(kai)啟了良機吧。請他明天來(lai)，再給我(wo)相相。”
再一日，列(lie)子領來(lai)季咸，給壺子第三(san)次(ci)相(xiang)面。季咸拖列(lie)子出門去(qu)，滿臉不(bu)(bu)悅，說：“你的老師不(bu)(bu)肯戒(jie)(jie)身心，沒(mei)有(you)聽從我的吩咐，叫(jiao)我怎么相(xiang)呢(ni)。請轉(zhuan)告(gao)(gao)他(ta)，等(deng)他(ta)齋戒(jie)(jie)清潔(jie)了(le)，我再來(lai)相(xiang)吧(ba)(ba)(ba)。”送(song)走季咸，列(lie)子回來(lai)轉(zhuan)告(gao)(gao)了(le)。壺子說：“剛才(cai)我故意向他(ta)顯示非動(dong)非靜的太(tai)和之(zhi)(zhi)(zhi)象(xiang)，讓陰陽二氣絕對的平衡，既不(bu)(bu)相(xiang)克，又(you)不(bu)(bu)互補，既不(bu)(bu)矛盾，又(you)不(bu)(bu)統一，總之(zhi)(zhi)(zhi)莫名其妙。什(shen)么齋戒(jie)(jie)不(bu)(bu)齋戒(jie)(jie)喲，他(ta)大概看見我平衡了(le)氣機(ji)吧(ba)(ba)(ba)。俗士看不(bu)(bu)透深淵，當然莫名其妙。有(you)藏(zang)鯨的深淵，有(you)死寂的深淵，有(you)活潑的深淵。深淵有(you)九種之(zhi)(zhi)(zhi)多(duo)，我已給他(ta)看了(le)三(san)種。請他(ta)明天來(lai)，再再看吧(ba)(ba)(ba)。”
第(di)四(si)日，列(lie)子(zi)領來季咸，給壺(hu)子(zi)第(di)四(si)次(ci)相(xiang)面。季咸走近壺(hu)子(zi)面前，瞪眼(yan)一瞥(pie)，大(da)吃(chi)一吃(chi)，回頭便(bian)逃。壺(hu)子(zi)說：“快(kuai)追他！”
列子遲(chi)遲(chi)疑疑，追出(chu)門去。過了一會(hui)，回來，喘氣報告說：“沒影啦(la)，跑掉啦(la)，他跑得那(nei)樣(yang)快，我追不上。”
壺子說：“剛才(cai)我(wo)故意向他(ta)顯示動靜皆(jie)絕的(de)無象之(zhi)象，讓(rang)自我(wo)消失，讓(rang)靈魂虛空，一切順從他(ta)，不(bu)(bu)曉(xiao)得(de)有我(wo)，不(bu)(bu)知道有他(ta)。他(ta)是(shi)(shi)陂(po)陀我(wo)是(shi)(shi)土，土隨陂(po)陀而高(gao)高(gao)低(di)(di)低(di)(di)，連綿成山脈；他(ta)是(shi)(shi)浪(lang)濤我(wo)是(shi)(shi)水，水隨浪(lang)濤而起起落(luo)落(luo)，漫衍成河流(liu)，陂(po)陀不(bu)(bu)曉(xiao)得(de)土在(zai)(zai)(zai)哪里(li)，浪(lang)濤不(bu)(bu)曉(xiao)得(de)水在(zai)(zai)(zai)哪里(li)，季(ji)咸不(bu)(bu)曉(xiao)得(de)我(wo)在(zai)(zai)(zai)哪里(li)。無象之(zhi)象使他(ta)驚(jing)嚇(xia)莫名(ming)，所以逃跑。”
列子想(xiang)起老聃的《國王(wang)頌(song)》的結尾：
他不制定死板的政策和法令，
總是順從自然的變化而變化。
他游心在非實現的逍遙王國，
在云之外，在天這涯。
列子(zi)說：“我懂了。老師，你(ni)才(cai)是英明的(de)國王呀，逍遙國的(de)！”
壺(hu)子靜坐，合目不語(yu)。
列子想到自己(ji)誤信巫師小道(dao)(dao)，未能精(jing)通大道(dao)(dao)，辜負了老師的教誨，等于(yu)白學了，感(gan)到慚愧，決定從(cong)頭學起(qi)。當(dang)即收拾行李，拜別壺(hu)子，回故鄉(xiang)去(qu)(qu)。此手閉(bi)門，三(san)年反省，在家頂替(ti)妻子干活(huo)。先是放(fang)下(xia)(xia)丈夫的架子，燒火做飯，干啥都行。后是放(fang)下(xia)(xia)人(ren)類架子，飼豬周(zhou)到，如廚子侍候(hou)主(zhu)人(ren)。在外做事(shi)情，下(xia)(xia)講(jiang)親疏，不(bu)(bu)論貴賤，不(bu)(bu)管是非(fei)，不(bu)(bu)分彼此，一(yi)視同(tong)仁。待人(ren)接(jie)物，不(bu)(bu)繁文縟禮，不(bu)(bu)裝腔作勢，任其(qi)自然(ran)，葆其(qi)天(tian)真。獨立自主(zhu)，不(bu)(bu)去(qu)(qu)攀附不(bu)(bu)求(qiu)人(ren)。看(kan)破紅塵亂紛紛，既不(bu)(bu)同(tong)流(liu)合污，也(ye)不(bu)(bu)立異標新。不(bu)(bu)隱而隱，恬(tian)淡清貧過一(yi)生。
不(bu)貪虛(xu)名，不(bu)玩謀計。國(guo)事不(bu)必一手(shou)抓，不(bu)必包辦代替(ti)。心思不(bu)可(ke)濫用，發(fa)明種(zhong)種(zhong)主(zhu)義。記住，智巧(qiao)終歸是兇器。
要曉(xiao)得(de)天下事無窮無盡，你(ni)最好悄俏做不(bu)響(xiang)不(bu)聲(sheng)。盡自(zi)己之所能，切忌拼命斗狠，硬要求成(cheng)，縱然成(cheng)了，也是(shi)犯險，值不(bu)得(de)你(ni)自(zi)夸自(zi)矜。記住(zhu)，虛心才是(shi)真英明。
你(ni)看，至人(ren)之心鏡(jing)子似(si)的亮堂堂。你(ni)去照他，他不迎來(lai)，雖然(ran)你(ni)是國(guo)王(wang)；你(ni)不照了(le)，他不送往，立刻把(ba)(ba)你(ni)遺忘。他客觀的反映物象，而不收藏，所以鏡(jing)子照人(ren)年(nian)年(nian)老，人(ren)不能把(ba)(ba)鏡(jing)子照傷。記住，心虛命(ming)長。
海(hai)北海(hai)，同樣的早潮晚(wan)汐，躁動不安。海(hai)水(shui)上波浪的狂(kuang)跑(pao)，倏忽而(er)逝。南海(hai)國王(wang)，北海(hai)國王(wang)，同樣的生(sheng)就海(hai)水(shui)性格，喜(xi)愛(ai)狂(kuang)跑(pao)運(yun)動，所以一(yi)個名倏，一(yi)個名忽，也就是高速度。
南海(hai)北海(hai)之間，一(yi)片莽(mang)莽(mang)大陸(lu)，是中(zhong)(zhong)土(tu)國(guo)(guo)。中(zhong)(zhong)土(tu)國(guo)(guo)生就(jiu)陸(lu)土(tu)性格(ge)，喜愛清凈(jing)無(wu)(wu)為，不(bu)躁(zao)不(bu)動。無(wu)(wu)知無(wu)(wu)識(shi)，所以名(ming)渾沌，也(ye)就(jiu)是糊涂。音讀訛了，便成混蛋(dan)。混蛋(dan)也(ye)好(hao)，糊涂也(ye)好(hao)，渾沌不(bu)計較，他(ta)心頭明白：“俺名(ming)昆(kun)侖。”他(ta)照料中(zhong)(zhong)土(tu)國(guo)(guo)，春花秋實，魚躍鳶飛，無(wu)(wu)為而治。
奈何南海北海倏忽(hu)二王最怕(pa)寂寞，所以早(zao)晚(wan)駕乘潮(chao)汐，一個(ge)北上，一個(ge)南下(xia)，每天兩(liang)次(ci)跑到中土(tu)國來開碰頭(tou)(tou)會，說是交流(liu)(liu)新潮(chao)汐的信息。中土(tu)國王渾(hun)沌盡地主(zhu)的義(yi)務(wu)，每天兩(liang)次(ci)設(she)宴招待(dai)倏忽(hu)二位貴(gui)賓(bin)。至手他(ta)倆交流(liu)(liu)一些什么信息，渾(hun)沌從來不感興(xing)趣(qu)，顯得呆(dai)頭(tou)(tou)呆(dai)腦，瞌睡未醒。
一日(ri)，倏(shu)忽二王研究怎(zen)樣報答(da)渾沌。倏(shu)說(shuo)：“人有(you)七竅(qiao)；兩眼看物，雙(shuang)耳聽聲，一口飲食，兩個(ge)鼻孔呼吸(xi)。唯獨(du)這位老(lao)兄可憐，一竅(qiao)不(bu)通。應該幫助他呢。”
忽說：“是呀(ya)。應(ying)該讓他看看海洋(yang)，同時聽(ting)聽(ting)信(xin)息，嘗(chang)嘗(chang)美昧，呼吸一點新空氣。”
于是他倆(lia)決定給渾(hun)飩開竅(qiao)。
渾飩仍然(ran)瞌睡(shui)未醒，沒有(you)任何反應(ying)。
第一天鑿通一竅，看(kan)見平面物象了。
第二天鑿通(tong)二竅，看見(jian)立(li)體物(wu)象了。
第三(san)天鑿(zao)通三(san)竅，聽見聲音了。
第四天鑿通四竅，不但聽見聲(sheng)音，還能夠尋找到聲(sheng)源了。
第五天(tian)鑿通五竅(qiao)，大(da)吃(chi)大(da)喝(he)了，大(da)說(shuo)大(da)唱(chang)了，大(da)叫大(da)罵了。
第六天鑿通六竅(qiao)，聞(wen)到香臭(chou)了。
第七天鑿通七竊，暢(chang)快呼吸了。渾沌太興(xing)奮，當場就死了。
中(zhong)土國就這樣滅亡了(le)。
昆侖山留下六條隧道(dao)，供人憑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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