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記·老子傳》中有一段記載：“（老子）居周久之，見周之衰，乃遂去。至關，關令尹喜曰：‘子將隱矣，強為我著書。’于是老子乃著書上下篇，言道德之意五千余言而去，莫知其所終。”司馬遷用寥寥數語把《道德經》的成(cheng)書經過(guo)及老子棄官(guan)之后(hou)的行蹤都交(jiao)代了，然而這(zhe)(zhe)種(zhong)模糊的記載留給后(hou)人(ren)無(wu)限(xian)的想象空間(jian)。如何句讀、理解(jie)文史公的這(zhe)(zhe)段話，實在是牽涉重大，后(hou)世學(xue)者為了這(zhe)(zhe)段話打了無(wu)數筆(bi)墨官(guan)司(si)。

如“關(guan)(guan)(guan)令(ling)(ling)尹(yin)喜(xi)”四字何解？是(shi)“關(guan)(guan)(guan)－令(ling)(ling)尹(yin)－喜(xi)”還是(shi)“關(guan)(guan)(guan)令(ling)(ling)－尹(yin)喜(xi)”，這牽涉到“關(guan)(guan)(guan)”指的什么(me)關(guan)(guan)(guan)？“令(ling)(ling)尹(yin)”是(shi)官(guan)名還是(shi)“關(guan)(guan)(guan)令(ling)(ling)”是(shi)官(guan)名？“喜(xi)”是(shi)否姓“尹(yin)”？而(er)要解開老(lao)子(zi)行蹤之謎，就要弄清(qing)楚(chu)老(lao)子(zi)經(jing)過了(le)那個“關(guan)(guan)(guan)”。

老子(zi)“見(jian)周之(zhi)衰，乃(nai)遂去(qu)”。老子(zi)離開周王室(shi)，去(qu)往別處，經(jing)過(guo)關卡時遇到了(le)喜(xi)(xi)。傳(chuan)說關令尹喜(xi)(xi)見(jian)天上(shang)一團紫氣(qi)緩(huan)緩(huan)向西而(er)來，知有圣人(ren)將(jiang)要過(guo)關，幾日后(hou)果(guo)見(jian)一精神矍鑠、白(bai)須白(bai)發的老人(ren)騎著青牛悠然而(er)來，遂請(qing)求(qiu)他著書以傳(chuan)后(hou)世(shi)，如此方有道(dao)家經(jing)典《道(dao)德經(jing)》的問(wen)世(shi)。這(zhe)就是“紫氣(qi)東來”的故事，然此事究竟指何處關卡，后(hou)人(ren)眾說紛紜。

《莊子·寓(yu)言(yan)》稱(cheng)“老(lao)聃西游于秦”，莊子為老(lao)子行(xing)蹤確定的(de)方向和目的(de)地是向西去(qu)往秦國。老(lao)子西行(xing)是基本被(bei)認可的(de)，但(dan)是究竟(jing)向西去(qu)了(le)哪里，成為了(le)爭論的(de)焦(jiao)點，這(zhe)就涉及到(dao)老(lao)子離(li)去(qu)之時到(dao)底經過的(de)是哪個“關”。

有人(ren)說此“關”是指楚(chu)國(guo)的(de)關隘(ai)。昭公二十(shi)六年（公元前516年），周(zhou)王(wang)室發生內亂，王(wang)子朝與周(zhou)敬王(wang)爭奪王(wang)位，王(wang)子朝占(zhan)據首(shou)都洛陽，周(zhou)敬王(wang)則居(ju)于城(cheng)外(wai)，可惜最(zui)后王(wang)子朝敗，只能帶領跟隨者及大量的(de)寶(bao)物、典籍投奔楚(chu)國(guo)，老子作為周(zhou)守藏室室史，跟隨王(wang)子朝去了楚(chu)國(guo)。

上個答(da)案認(ren)可度不高，目(mu)前(qian)學術界(jie)比較認(ren)可的(de)答(da)案有兩個，一(yi)是河南靈寶的(de)函(han)谷(gu)關(guan)(guan)，一(yi)為陜(shan)西(xi)寶雞(ji)的(de)大(da)(da)散關(guan)(guan)。老子離開(kai)周(zhou)王(wang)朝(chao)王(wang)畿之地，周(zhou)、秦(qin)交界(jie)處的(de)函(han)谷(gu)關(guan)(guan)是必經之地，而(er)若將范(fan)圍擴大(da)(da)，老子離開(kai)西(xi)周(zhou)疆土(tu)，前(qian)往(wang)西(xi)域，甚至西(xi)域以(yi)西(xi)，大(da)(da)散關(guan)(guan)則無法繞(rao)過。函(han)谷(gu)關(guan)(guan)東接(jie)洛陽，西(xi)達長安(an)，是中原連接(jie)西(xi)北的(de)咽(yan)喉(hou)要地。當年(nian)孟(meng)(meng)嘗君(jun)出使(shi)秦(qin)國，被秦(qin)昭(zhao)王(wang)軟禁，連夜(ye)出逃之時，前(qian)有關(guan)(guan)卡阻攔，后有秦(qin)國追兵(bing)，幸其門下一(yi)門客學公(gong)雞(ji)鳴叫，使(shi)得守關(guan)(guan)士兵(bing)提前(qian)打開(kai)了關(guan)(guan)卡，孟(meng)(meng)嘗君(jun)才得以(yi)逃脫，這就(jiu)是“雞(ji)鳴狗盜”的(de)故(gu)事，攔住孟(meng)(meng)嘗君(jun)的(de)關(guan)(guan)卡就(jiu)是大(da)(da)名鼎(ding)鼎(ding)的(de)函(han)谷(gu)關(guan)(guan)。

大(da)(da)散(san)關(guan)南接秦嶺(ling)，北(bei)連渭河，西(xi)(xi)接隴首，扼川(chuan)陜交(jiao)通咽喉，控西(xi)(xi)域交(jiao)通要道，老子(zi)(zi)要離開(kai)周朝，去往(wang)西(xi)(xi)域，必(bi)然會(hui)經(jing)過(guo)大(da)(da)散(san)關(guan)。劉(liu)向《列仙傳》言：“后(hou)周德衰，（老子(zi)(zi)）乃(nai)乘青牛車去，入大(da)(da)秦，過(guo)西(xi)(xi)關(guan)，關(guan)令(ling)尹(yin)喜待(dai)而迎之(zhi)，知真人也。乃(nai)強使著作，著《道德經(jing)》上下二卷。”關(guan)中的古關(guan)有四處(chu)，南武(wu)關(guan)、北(bei)蕭(xiao)關(guan)、東(dong)潼關(guan)、西(xi)(xi)散(san)關(guan)。東(dong)晉葛(ge)洪(hong)著《抱樸子(zi)(zi)》，直接點明老子(zi)(zi)所過(guo)關(guan)卡為散(san)關(guan)：“老子(zi)(zi)西(xi)(xi)游，遇關(guan)令(ling)尹(yin)喜于大(da)(da)散(san)關(guan)，為喜著《道德經(jing)》一卷，謂之(zhi)《老子(zi)(zi)》。”

老(lao)子(zi)到(dao)底經哪個“關(guan)”出(chu)走，資料有(you)限(xian)，在沒有(you)新證據(ju)出(chu)現之前，是(shi)無(wu)法有(you)一個確切答案的，但可(ke)以肯定的是(shi)老(lao)子(zi)見周(zhou)王(wang)室衰敗，離開東周(zhou)首(shou)都洛陽(yang)之后，西行(xing)，“莫知(zhi)其(qi)所終”，老(lao)子(zi)行(xing)蹤成謎，給了后人無(wu)限(xian)發揮空間，其(qi)中影響(xiang)最(zui)大(da)的就(jiu)是(shi)將(jiang)老(lao)子(zi)與佛陀(tuo)聯系(xi)起來。

《后漢書·襄(xiang)楷傳》曰：“或言老(lao)子入夷(yi)狄(di)為(wei)浮屠”。東漢時期，佛(fo)教傳入中(zhong)國(guo)不久，國(guo)人(ren)對(dui)其尚不了解，但見其清心寡欲的(de)主張(zhang)與道教養生(sheng)之學有相(xiang)通(tong)(tong)之處，而古(gu)人(ren)識字率底，不能分辨復雜的(de)神靈系統，這使(shi)得中(zhong)國(guo)的(de)民間信仰具有多神性與包(bao)容(rong)性的(de)特點，故通(tong)(tong)常同(tong)時信仰佛(fo)、道兩教。《后漢書·光武十王(wang)列傳》言：“楚(chu)王(wang)（劉英）頌黃老(lao)之微(wei)言，尚浮屠之仁祠。”楚(chu)王(wang)既(ji)信奉黃老(lao)，亦崇拜佛(fo)陀(tuo)。佛(fo)教當時新入中(zhong)國(guo)，這種情況有利于民眾(zhong)對(dui)佛(fo)教的(de)接受(shou)與理解，因此，這時就出現了老(lao)子離開洛(luo)陽(yang)西去夷(yi)狄(di)之地(di)變(bian)為(wei)佛(fo)陀(tuo)的(de)說法。

魏晉時(shi)期，魚(yu)豢在《魏略·西戎傳》中對(dui)《后(hou)漢(han)書》的(de)內容進行了(le)進一步發揮與改造，其(qi)曰：臨兒(er)國(guo)，《浮屠(tu)(tu)經(jing)(jing)》云(yun)，其(qi)國(guo)王生浮屠(tu)(tu)，浮屠(tu)(tu)，太(tai)子(zi)(zi)也。父曰屑頭邪，母曰莫邪。《浮屠(tu)(tu)經(jing)(jing)》所載與中國(guo)老子(zi)(zi)經(jing)(jing)相出入，蓋以(yi)為老子(zi)(zi)西出關，過西域(yu)，之(zhi)天竺，教胡。浮屠(tu)(tu)屬老子(zi)(zi)弟子(zi)(zi)，別(bie)號合二(er)十九，不能詳載，故略之(zhi)如此(ci)。

老(lao)(lao)子(zi)出關(guan)之(zhi)后，經甘肅(su)，過西域，到了(le)天竺(zhu)，也(ye)就是現在的印度。老(lao)(lao)子(zi)在那里收徒講學，浮屠也(ye)成了(le)老(lao)(lao)子(zi)的弟子(zi)。老(lao)(lao)子(zi)西去，是變身為浮屠還是成為浮屠之(zhi)師，引發了(le)一(yi)場(chang)持(chi)續千年的爭(zheng)論(lun)，而老(lao)(lao)子(zi)到底去了(le)哪里，反而被(bei)忽視(shi)了(le)。

本文(wen)作(zuo)者：燕然 騰訊道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