納蘭詞·采桑子

九日

深秋絕塞誰相憶，木葉蕭蕭。鄉路迢迢。六曲屏山和夢遙。佳時倍惜風光別，不為登高。只覺魂銷。南雁歸時更寂寥。

詞譯

獨在異鄉為異客，每逢佳節倍思親。遙知兄弟登高處，遍插茱萸少一人。

明日便是農歷九月初九，便是一年一度的重陽佳節。古俗此日需登高，飲菊花酒，佩戴茱萸來消災。你卻遙遙地站在那山的高處，遠眺來時路，耳畔南雁長鳴。鄉愁磨損了眉頭，怎么你醒也寂寥，夢也寂寥？

坐也魂消，睡也魂消？那鄉路蜿蜒漸漸入了夢。夢又如何？夢中也迢迢，故園仍遙。

評析

九日，即農歷九月九日，是為重陽節。古俗此日需登高，飲菊花酒，佩戴茱萸來消災。容若此時正使至梭龍，自然佳節思親，倍感形單影只、孤獨寂寞，遂填詞以寄鄉情。

上闋寫秋光秋色，落筆壯闊。“深秋絕塞誰相憶”，深秋，點明時令；絕塞，道出地點。秋景每以蕭瑟動人心魄，而出使之地又如此僻杳，于是詞人自然而然就會發出一句詰問：有誰惦記著我呢？

是啊，到底“誰”“相憶”詞人呢？作者沒有回答。他只是繼續摹寫落葉蕭蕭的肅煞蕭索之景。但是思鄉的琴曲已被彈起，兀自在心間繚繞盤旋。

“鄉路迢迢，六曲屏山和夢遙。”迢迢，遙遠之貌。杜牧《寄揚州韓綽判官》詩云：“青山隱隱水迢迢，秋盡江南草未凋。”屏山，因屏風曲折若重山疊嶂，或謂屏風上繪有山水圖畫等，故稱“屏山”。六曲，指十二扇的屏風。此處，“六曲屏山和夢遙”緊接在“鄉路迢迢”之后，點出了邊塞山勢回環，路途漫長難行，遙應了“絕塞”一詞，亦將眼前山色和夢聯系起來，鄉思變得流水一樣生動婉轉，意境深廣。下闋抒寫佳節思親之意。“佳時倍惜風光別，不為登高”兩句，似是出自王維的《九月九日憶山東兄弟》：“獨在異鄉為異客，每逢佳節倍思親。遙知兄弟登高處，遍插茱萸少一人。”詞人輕描淡寫地將王維詩意化解為詞意，寫逢此重陽佳節，故園正風光美好，令人倍增離愁別緒。

“只覺魂銷，南雁歸時更寂寥。”結句又承之以景，借雁南歸而烘托、反襯出此刻的寂寥傷情的苦況：春秋代序，雁去雁還，就算風凄雨苦，它們也要定期地、執著地返歸舊鄉。面對這橫空雁字，遠離親朋、身處“絕塞”、獨味凄涼的詞人，怎能不心神搖曳，思歸之情倍增？一方面，由雁的相伴而還，想到自己獨自飄零異鄉，恰如失群的孤雁；另一方面，詞人也從鴻雁的定期還鄉，產生人不如雁的悲哀，從而渴望著白己也能像鴻雁一樣可以自由地往還，回到親人朋友的身旁。

容若一向柔情細膩，這闋《采桑子》卻寫得十分簡練壯闊，將邊塞秋景和旅人的秋思完美地結合起來。僅用寥寥數十字寫透了天涯羈客的悲苦，十分利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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