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元江西詩詞·南宋前期江西詩歌·婺源朱氏·朱熹
朱熹(1130~1200),小名沈郎,小字季延,字符晦,一字仲晦,號晦庵,晚稱晦翁,又稱紫陽先生、考亭先生、滄州病叟、云谷老人,因謚文,因此又被稱為朱文公。南宋理學家,理學的集大成者,被尊稱為朱子。朱熹父朱松,因反對秦檜妥協而出知饒州,未至而卒。此時朱熹14歲,遵父遺命,師事劉子翚等人,隨母定居崇安(今福建武夷山市)五里夫。紹興十八年(1148),以建陽籍參加鄉試、貢試。榮登進士榜。歷仕高宗、孝宗、光宗、寧宗四朝,曾任知南康,提典江西刑獄公事、秘閣修撰等職。朱熹任知南康時,在廬山唐代李渤隱居舊址建立“白鹿洞書院”進行講學,并制定一整套學規。白鹿洞書院后來成為中國著名的四大書院之一,而其“學規”則成為各書院的楷模,對后世發生了巨大影響。朱熹后又由趙汝愚推薦升任煥章閣待制、侍講。慶元三年(1197),韓侂胄擅權,排斥趙汝愚,朱熹也被革職回家,慶元六年病逝。嘉定二年(1209)詔賜遺表恩澤,謚曰文,不久贈中大夫,特贈寶謨閣直學士。理宗寶慶三年(1227),贈太師,追封信國公,后改徽國公。
《宋史·朱熹傳》有其詳細生平介紹:
朱熹字符晦,一字仲晦,徽州婺源人……中紹興十八年進士第……
時相湯思退方倡和議,除熹武學博士……既至而洪適為相,復主和,論不合,歸……
(淳熙)五年……史浩再相,除知南康軍……熹再辭,不許。至郡,興利除害……間詣郡學,引進士子與之講論。訪白鹿洞書院遺址,奏復其舊,為學規俾守之。明年夏……熹以疾請祠,不報。
陳俊卿以舊相守金陵,過闕入見,薦熹甚力……會浙東大饑,宰相王淮奏改熹提舉浙東常平茶鹽公事……凡丁錢和買役法榷酤之政,有不便于民者,悉厘而革之……
時鄭丙上疏詆程氏之學且以沮熹……(陳)賈面對,首論近日搢紳有所謂“道學”者,大率假名以濟偽,愿考察其人,擯棄勿用,蓋指熹也……本部侍郎林栗劾熹……;“本無學術,徒竊張載、程頤緒余,謂之‘道學’,所至輒攜門生數十人,妄希孔、孟歷聘之風,邀索高價,不肯供職,其偽不可掩。”……熹再辭免,除直寶文閣,主管西京嵩山崇福宮……
光宗即位……差知潭州……申敕令,嚴武備,戢奸吏,抑豪民。所至興學校,明教化,四方學者畢至。
寧宗即位……除煥章閣待制,侍講……韓侂胄自謂有定策功,居中用事,熹憂其害政,數以為言……御批云,“憫卿耆艾,恐難立講,已除卿宮觀。”
慶元二年沈繼祖……誣熹十罪,詔落職罷祠……四年,熹以年近七十,申乞致仕,五年,依所請。明年卒,年七十一……
熹登第五十年,仕于外者僅九考,立朝才四十日……自熹去國,侂胄勢益張……劉德秀……首論……偽學之罪……未幾……前日之偽黨,至此又變而為逆黨……嘉泰初,學禁稍弛,后侂胄死,詔賜熹遺表恩澤,謚曰文……黃榦曰:“道之正統待人而后傳,自周以來,任傳道之責者不過數人,而能使斯道章章較著者,一二人而止耳。由孔子而后,曾子、子思繼其微,至孟子而始著。由孟子而后,周、程,張子繼其絕,至熹而始著。”識者以為知言。[1]
朱熹的著作很多,且都保存了下來。其中對后世影響最大的是《四書章句集注》《楚辭集注》《韓文考異》《近思錄》(與呂祖謙合編)、《小學》《通鑒綱目》《名臣言行錄》等,其文學創作則有《晦庵先生文集》。
朱熹在中國歷史上是以理學而享有盛譽的。朱熹是程顥、程頤的三傳弟子李侗的學生,他承傳二程學說,確立了完整的客觀唯心主義體系。朱熹哲學的核心是理學,他認為宇宙本源乃在“天理”,屬客觀唯心主義體系。但他同時又指出“理”在物中,為此,他又提出“格物致知”“正心誠意”等一系列道德觀、修養論。他說:
宇宙之間,一理而已。天得之而為天,地得之而為地,而凡生于天地之間者,又各得之以為性,其張之為三綱,其紀之為五常。[2]
未有天地之先,畢竟也只是理。有此理,便有此天地;若無此理,便亦無天地,無人無物,都無該載了。[3]
人之一心,天理存,則人欲勝,人欲存,則天理滅。[4]
作為文學家的朱熹,在文學上也持有獨特的看法。一般來說,理學家在文學觀上不但重道輕文,而且因道廢文,扼殺詩文的感情,僅僅將文作為“載道”的工具。如:
文所以載道也……文辭,藝也,道德,實也……不知務道德而第以文辭為能者,藝焉而已。[5]
問:“作文害道否?”曰:“害也……《書》云,‘玩物喪志’,為文亦玩物也……某素不作詩,亦非是禁止不作,但不欲為此閑言語。且如今言能詩無如杜甫,如云:“穿花蛺蝶深深見,點水蜻蜓款款飛”,如此閑言語,道出做甚?[6]
朱熹的文學主張依然沒有超出理學家重道輕文、道本文末、以文害道的體系,他也認為:
道者,文之根本;文者,道之枝葉。惟其根本乎道,所以發之于文,皆道也。三代圣賢文章皆從此心寫出,文便是道。今東坡之言曰:“吾所謂文,必與道俱”,則是文自文而道自道。待作文時,旋去討個道來入放里面,此是它大病處……緣他都是因作文卻漸漸地說上道理來,不是先理會得道理了方作文,所以大本都差。[7]
學者始則以其文而悅之,以茍一朝之利,及其既久,則漸涵入骨髓,不復能自解免,其壞人材,敗風俗,蓋不少矣。[8]
這文皆是從道中流出,豈有文反能貫道之理。文是文,道是道,文只如吃飯時下飯耳。若以文貫道,卻是把本為末。以末為本,可乎?[9]
但是,朱熹雖然重道,卻也不得不承認“道”需要“文”來承載,因此,在文道觀上,他有時也持有一些中庸調合的態度,給“文”在“道”的夾縫中留下了一席生存之所。如:
然古之圣人,欲明是道于天下而垂之萬世,則其精微曲折之際,非托于文字亦不能以自傳也。[10]
作詩間以數句適懷亦不妨,但不用多作,蓋便是陷溺爾。當其不應事時,平淡自攝,豈不勝如思量詩句?至其真味發溢,又卻與尋常好吟者不同。[11]
既有言矣,則言之所不能盡,而發于咨嗟詠嘆之余者,必有自然之音響節族(音奏),而不能已焉。[12]
間隙之時,感事觸物,又有不能無言者,則亦未免以詩發之。[13]
間隙之時,感事觸物,又有不能無言者,則亦未免以詩發之。[13]
正是給予了“文”的這一席生存之所,使得朱熹在文學觀上有不少精到之見。
首先,在創作論上,朱熹強調作家人品的修養及感情的作用。其云:
此五君子(諸葛亮、杜甫、顏真卿,韓愈、范仲淹)其所遭不同,所立亦異,然求其心,則皆所謂光明正大、疏暢洞達、磊磊落落而不可掩者也。其見于功業文章,下至字畫之微,蓋可以望之而得其為人。[14]
不是胸中飽丘壑,誰能筆下吐云煙?[15]
既有可怨之事,亦須還他有怨底意思,終不成只如平時,卻與土木相似……喜怒哀樂,但發之不過其則耳,亦豈可無?圣賢處憂患,只要不失其正。[16]
詩曲盡人情。方其盛時,則作之于上,《東山》是也,及其衰世,則作之于下,《伯兮》是也。[17]
詩曲盡人情。方其盛時,則作之于上,《東山》是也,及其衰世,則作之于下,《伯兮》是也。[17]
其次,在對待前人的文學遺產上,朱熹反對模擬,提倡創新:
揚子云、班孟堅只填得他(指司馬相如)腔子,如何得似他自在流出?[18]
文字奇而穩方好。[19]
第三,在風格論、方法論上,朱熹特別提倡自然平淡。他認為:
夫古人之詩,本豈有意于平淡哉?但對令人狂怪雕鎪、神頭鬼面,則見其平,對今之肥膩腥臊、酸咸苦澀,則見其淡耳。[20]
然須還他新巧,然后造于平淡。[21]
平易自在說出來底便好,說出來崎嶇底便不好。[22]
圣人之言,坦易明白。[23]
詩須是平易不費力,句法混成。[24]
最后,作為理學家,他特別強調“溫柔敦厚”的風格,這也是理學家文論的重要特點。朱熹認為:
夫溫柔敦厚,寬大平夷。固詩之教。[25]
使篇篇皆是譏刺人,安得溫柔敦厚?[26]
詩本人情,該物理,可以驗風俗之盛衰,見政治之得失,其言溫厚和平,長于諷諭。[27]
政使暮年窮到骨,不教吟出斷腸聲。(《寄江文卿劉叔通》)
政使暮年窮到骨,不教吟出斷腸聲。(《寄江文卿劉叔通》)
一般來說,理學家的詩歌主要是說理之作,大部分作品無什么文學價值可言,劉克莊在《吳恕齋詩稿跋》中即稱之為“語錄講義之押韻者”。但論評家們對朱熹的詩歌創作卻“網開一面”,評價甚高,這當然得益于朱熹在文道關系上對“文”的“手下留情”。評論如:
道學宗師于書無所不通,于文無所不能,詩其余事。而高古清勁,盡掃余子,又有一朱文公。[28]
南宋陸放翁堪與香山踵武,益開淺直路徑,其才氣固自沛乎有余。人以范石湖配之,不知石湖較放翁,則更滑薄少味。同時求偶對,惟紫陽朱子可以當之。蓋紫陽雅正明潔,斷推南宋一大家。[29]
作為理學詩人,朱熹的詩歌創作當然以說理詩居多,如其《訓蒙詩》100首,就是向初學者闡明理學義理的,又如《致知》:
此心元自有知存,氣蔽其明物又昏。漸漸剔開昏與蔽,一時通透理窮深。
這是純說理的詩,從內容上看,正是劉克莊說的“語錄講義之押韻者”。但朱熹更為人稱道的是那些形象生動、深刻警策的說理詩,即陳衍《宋詩精華錄》所稱的“寓物說理而不腐”,如:
半畝方塘一鑒開,天光云影共徘徊。問渠那得清如許?為有源頭活水來。(《觀書有感二首》之一)
昨夜江邊春水生,蒙沖巨艦一毛輕。向來枉費推移力,此日中流自在行。(《觀書有感二首》之二)
昨夜扁舟雨一蓑,滿江風浪夜如何?今朝試卷孤篷看,依舊青山綠樹多。(《水口行舟二首》之一)
勝日尋芳泗水濱,無邊光景一時新。等閑識得東風面,萬紫千紅總是春。(《春日》)
勝日尋芳泗水濱,無邊光景一時新。等閑識得東風面,萬紫千紅總是春。(《春日》)
這類詩作將本來抽象、深奧的學理表達得如此生動形象、富有新意,確非易事,這充分展示了朱熹在理學、詩學兩方面的深刻體悟與認識。
朱熹還創作有一些述懷詩與寫景詩。其述懷詩多抒寫其幽居獨處的悲苦情懷,讀來真切感人。如:
經濟夙所尚,隱淪非素期。幾年霜露感,白發忽已垂。鑿井北山址,耕田南澗湄。乾坤極浩蕩,歲晚將何之?(《感懷》)
聞說淮南路,煙塵滿眼黃。棄軀慚國士,嘗膽念君王。卻敵非干櫓,信威藉紀綱。丹心危欲折,佇立但彷徨。(《感事》)
朱熹的寫景詩情景交融,風格清麗,別有風味,往往使人忘卻他的理學家身份。如:
青鞋布襪踏瓊瑤,十里晴林未覺遙。忽復空枝墮殘雪,恍疑鳴璬落叢霄。《林間殘雪時落鏗然有聲》
溪上寒梅應已開,故人不寄一枝來。天涯豈是無芳物,為爾無心向酒杯。(《梅花兩絕句》之一)
總之,由于朱熹在文學觀上對理學文論的突破,雖然于詩不甚用力,但其詩歌成就亦不低,好詩不少,為宋詩領域增添理學詩這一門類,其貢獻是不容忽略的。
注釋
[1]脫脫等:《宋史》卷四二九。[2]朱熹:《讀大紀》,《朱文公全集》卷七十,《四部備要》本。[3]朱熹著,黎靖德編:《朱子語類》,中華書局,1986年版,第1頁。[4]《朱子語類》,第224頁。[5]周敦頤:《通書·文辭》,見《濂洛關閩書》卷一,商務印書館,民國三十六年版。[6]程顥、程頤:《二程遺書·伊川先生語四》卷十八,上海古籍出版社,2008年版。[7]《朱子語類》,第3319頁。[8]周敦頤:《答呂伯恭》,《朱文公文集》卷三十三。[9]《朱子語類》,第3305頁。[10]《徽州婺源縣學藏書閣記》,《朱文公文集》卷七十八。[11]《朱子語類》,第3333頁。[12]《詩集傳序》,《朱文公文集》卷七十六。[13]《東歸亂稿序》,《朱文公文集》卷七十五。[14]《王梅溪文集序》,《朱文公文集》卷七十五。[15]《奉題李彥中所藏俞侯墨戲》,《朱文公文集》卷九。[16]《朱子語類》,第2103~2104頁。[17]《朱子語類》,第2114頁。[18]《朱子語類》,第3300頁。[19]《朱子語類》,第3321頁。[20]《答鞏仲至》,《朱文公文集》卷六十四。[21]《朱子語類》,第145頁。[22]《朱子語類》,第158頁。[23]《朱子語類》,第3318頁。[24]《朱子語類》,第3328頁。[25]《答廖子晦》,《朱文公文集》卷四十五。[26]《朱子語類》,第2065頁。[27]《論語集注》卷七。[28]方回:《送羅壽可詩序》,《桐江續集》卷三十二,文淵閣《四庫全書》本。[29]李重華:《貞一齋詩說》,見《陸游資料匯編》,第316頁。
本文地址://n85e38t.cn/sici/54295.html.
聲明: 我們致力于保護作者版權,注重分享,被刊用文章因無法核實真實出處,未能及時與作者取得聯系,或有版權異議的,請聯系管理員,我們會立即處理,本站部分文字與圖片資源來自于網絡,轉載是出于傳遞更多信息之目的,若有來源標注錯誤或侵犯了您的合法權益,請立即通知我們(管理員郵箱:),情況屬實,我們會第一時間予以刪除,并同時向您表示歉意,謝謝!
上一篇: 詩詞研究·重要詩人·沈佺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