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國很大，從正在勝利(li)舉辦第八次封禪大會的(de)泰山到(dao)遠在新疆的(de)輪臺，有七千里。
要(yao)論裝(zhuang)逼(bi)的金字塔尖，沒(mei)什么比泰(tai)山(shan)封(feng)禪更(geng)牛(niu)逼(bi)了，而(er)劉徹(che)就(jiu)是牛(niu)逼(bi)中(zhong)的牛(niu)逼(bi)Max。時間(jian)(jian)來到(dao)征和四年(nian)，也就(jiu)是公元前89年(nian)，他(ta)再次(ci)(ci)(ci)來到(dao)泰(tai)山(shan)。這是他(ta)第八次(ci)(ci)(ci)封(feng)禪了。西逐(zhu)匈奴，東征朝(chao)鮮，南(nan)滅百越，北進大漠，他(ta)帶領大漢從(cong)一次(ci)(ci)(ci)勝(sheng)利(li)走向又一次(ci)(ci)(ci)勝(sheng)利(li)。還(huan)有誰？人間(jian)(jian)寂寞。
經過前七次，封禪的禮儀流程也算是從無到有，越來越莊嚴肅穆；各地獻的祥瑞也越來越像是真的。一高興，劉徹就給封禪立下了門檻，此處按住不表，免得你們看到KPI動心起念，反正意思就是要告訴以后的皇帝：要上泰山封禪？你先撒泡尿照照自己！
人前風光，但老皇帝的船襪其實已經滑到腳底，有多膈應只有他自己知道。"師出三十余年，天下戶口減半"，在"犯我強漢者，雖遠必誅"的背后，是"民力屈，財用竭，海內虛耗，盜寇并起"。就在兩年前，一場巫蠱之禍引起的腥風血雨帶走了太子和幾萬陪葬人，老皇帝覺得有些力不從心了，開始懷疑自己。
但這種地主階級軟弱性豈能為外人道？他想起上次封禪禮成后老天唱給他的送別歌：工作的事情向爸爸談談，常回家看看，回家看看。于是，就有了這第八次泰山封禪。
苦水一倒，老天就笑(xiao)了："哈(ha)哈(ha)，你這(zhe)傻孩子。別(bie)人只(zhi)在乎(hu)你的疆域夠不(bu)夠大，我只(zhi)關心(xin)(xin)你內心(xin)(xin)是(shi)不(bu)是(shi)怕。"
"我何懼之有？！" 劉徹眼(yan)神(shen)(shen)忽地一(yi)(yi)斂，眼(yan)神(shen)(shen)卻精光(guang)畢(bi)露，倔強地梗起脖(bo)子，作(zuo)出一(yi)(yi)副往(wang)下俯視的神(shen)(shen)情(qing)。旁邊的書記官趕緊記下這個(ge)神(shen)(shen)態(tai)，旁注：擬摘錄(lu)轉抄陳寶國，供其(qi)飾演(yan)漢武(wu)大帝時參考。
老天也撅起嘴(zui)，神情更為倨傲："你(ni)(ni)這是第八次來了(le)(le)吧(ba)？我特么都快(kuai)被你(ni)(ni)煩死(si)了(le)(le)！你(ni)(ni)反復(fu)來，不就是害(hai)怕嗎(ma)？害(hai)怕自(zi)己夢想(xiang)的(de)千秋美名最(zui)后成為萬世罵名，想(xiang)找我給你(ni)(ni)背書。你(ni)(ni)這心思，我還(huan)能不知道？"
劉(liu)徹有些吃驚老天如此(ci)不(bu)(bu)(bu)客氣，有些不(bu)(bu)(bu)解，更怕他(ta)弄(nong)出(chu)些六月雪之(zhi)類的(de)兇兆在全(quan)天下人的(de)打自己(ji)的(de)臉(lian)，只好(hao)蛻(tui)掉最(zui)遠必誅的(de)嘴臉(lian)，乖乖地問："爸爸你(ni)何處此(ci)言(yan)？我奉您之(zhi)命(ming)掌天下，小(xiao)有成就，跟您嘮(lao)嘮(lao)不(bu)(bu)(bu)是挺(ting)好(hao)嗎？"
"現在就(jiu)咱們倆(lia)，你(ni)用(yong)不(bu)著來這套，我特么(me)就(jiu)是(shi)一團空氣。說(shuo)(shuo)有，到(dao)處都是(shi)我；說(shuo)(shuo)沒(mei)有，看(kan)不(bu)見摸不(bu)著。你(ni)們指使那些賊文(wen)人(ren)總(zong)說(shuo)(shuo)什(shen)么(me)天(tian)人(ren)合一，奉(feng)天(tian)承運，不(bu)過是(shi)假托我的名(ming)義罷了。這招(zhao)還能用(yong)些年，但你(ni)們以后也得(de)換換花(hua)樣(yang)，比(bi)如一切為(wei)了蒼(cang)生(sheng)，以蒼(cang)生(sheng)為(wei)中心什(shen)么(me)的。招(zhao)數用(yong)老(lao)了，都不(bu)好使。"
劉徹不敢狡辯，又聽老天還在支(zhi)招，心里一(yi)暖：到(dao)底還是一(yi)家人！嘴上一(yi)甜："謝謝爸爸指點(dian)，以(yi)前我來(lai)你(ni)倒(dao)不說。"
老天冷冷看了他一眼："因為你快死了，現在差不多可以告訴你了。"
劉徹頓(dun)時就出汗了，喃(nan)喃(nan)道："這......，我奉天(tian)(tian)命所(suo)遣(qian)而來，蒙天(tian)(tian)命所(suo)召而去(qu)，死不足道，但是(shi)......"
"劉(liu)(liu)據死(si)了，沒人接班對吧(ba)？你牽(qian)掛的除了江(jiang)山姓不(bu)姓劉(liu)(liu)，還得牽(qian)掛功過評(ping)說(shuo)吧(ba)？" 老天果(guo)然對將死(si)之人毫不(bu)客氣。
劉(liu)徹的心(xin)病被挑破，倒也清爽了，就問："我的心(xin)事您都知道，我該怎(zen)么辦呢(ni)？"
老天哈(ha)哈(ha)大(da)笑(xiao)："你還有機會！還有機會！你看世界杯，比賽最后時(shi)刻雙方(fang)一(yi)般都還有一(yi)次機會，就看抓(zhua)不抓(zhua)得(de)住。抓(zhua)住了(le)，你還是千古一(yi)帝！"
劉徹(che)馬上(shang)匍匐(fu)在地："請爸(ba)爸(ba)指教。"
"因為你(ni)(ni)(ni)們(men)歷代皇帝的(de)吹捧，我(wo)(wo)也聚氣(qi)成形，有(you)了些造(zao)化(hua)。念你(ni)(ni)(ni)八次供(gong)奉的(de)孝心(xin)，我(wo)(wo)把上下幾千年(nian)的(de)事(shi)挑些說給你(ni)(ni)(ni)聽。要保住名聲，首(shou)先，得趁你(ni)(ni)(ni)威(wei)名仍(reng)在，敗相未露，學學后代一位(wei)高人，開展(zhan)一下批評(ping)與(yu)自(zi)我(wo)(wo)批評(ping)。"
"這估計都是后世新詞，我還(huan)不明白，您直說吧。"
"嗨，你親生爺爺劉恒不是(shi)給你打(da)過樣了嗎(ma)？那個(ge)罪己詔。"
"呃，您(nin)(nin)是(shi)要我(wo)也(ye)下個罪己詔？我(wo)爺(ye)爺(ye)那個，是(shi)借著日(ri)食說(shuo)事兒，借著責備(bei)自己推行政策。您(nin)(nin)要我(wo)也(ye)這(zhe)么(me)做？"
"我(wo)就知道你(ni)驕傲。但你(ni)想想，你(ni)現在(zai)還是(shi)(shi)如日中天(tian)(tian)，下個罪(zui)己詔，只會(hui)讓天(tian)(tian)下人(ren)覺得你(ni)善于(yu)自我(wo)批(pi)評，善于(yu)自省，寬宏大(da)量，斷斷不(bu)(bu)會(hui)有(you)人(ren)敢趁熱打鐵來說你(ni)壞話(hua)(hua)。順便(bian)，你(ni)也可以改弦更(geng)張(zhang)，調(diao)整一下政策(ce)。以前打仗，是(shi)(shi)為(wei)了百姓；今后休養，還是(shi)(shi)為(wei)了百姓。話(hua)(hua)不(bu)(bu)都還是(shi)(shi)由你(ni)說。" 老天(tian)(tian)吃人(ren)供奉難免嘴軟，繼續(xu)給支招。
劉徹也不是(shi)那(nei)種什么話都聽的主，沉吟道(dao)："怕就怕別人順桿上，把我這個罪(zui)己(ji)詔搞(gao)成批評擴(kuo)大化，來個全盤否定啊(a)，不可(ke)不防。"
老天有(you)點兒急了，攤開手："那(nei)不就(jiu)是第(di)二(er)步的事兒嘛！選好(hao)接班人，他不翻你的案不就(jiu)沒事了？"
"老六！" 劉徹一下(xia)子(zi)就抓(zhua)住(zhu)了重點。
"這是(shi)你(ni)的(de)事，我不管，但你(ni)選得(de)不錯。老六(liu)今年(nian)才六(liu)歲，還不懂事，不像其他幾個(ge)成(cheng)年(nian)的(de)皇子已經有了自己的(de)主意。老六(liu)媽(ma)也是(shi)平民百姓(xing)，底子倒也干凈。他要坐得(de)穩，必須維護(hu)你(ni)的(de)法統，斷(duan)斷(duan)不會造次。" 老天看來已經研(yan)究過劉徹的(de)幾個(ge)兒子了。
"您這么(me)看重(zhong)他(ta)，老(lao)六真的是天(tian)命所歸啊(a)。" 劉徹解決了接班(ban)人問題(ti)，如釋重(zhong)負。
"又(you)特么拿(na)我(wo)說事兒，你(ni)(ni)告訴他，可(ke)別來封(feng)禪了啊，讓我(wo)歇歇。" 老(lao)(lao)天心里想(xiang)，你(ni)(ni)們老(lao)(lao)劉(liu)家也差不(bu)多了，消停百十年(nian)再裝逼(bi)吧(ba)。
劉徹(che)到底還是敢(gan)想敢(gan)干，比后世那些(xie)軟耳朵、朝令夕改的(de)廢物強得多(duo)。這次天(tian)人(ren)合一(yi)的(de)對話結(jie)束后，他立馬(ma)就下(xia)(xia)(xia)了罪己詔，在(zai)形勢表面上還一(yi)片(pian)大好的(de)時候，就向全國人(ren)民做(zuo)了深(shen)刻檢(jian)討(tao)："朕即位以來，所為狂悖，使天(tian)下(xia)(xia)(xia)愁(chou)苦，不(bu)可追悔。自今事(shi)有(you)傷害(hai)百姓(xing)，糜費天(tian)下(xia)(xia)(xia)者，悉罷之。"
皇帝(di)旨意一出，百官自(zi)然深刻領會(hui)，堅決貫徹(che)，但行動上還得觀(guan)望(wang)觀(guan)望(wang)。于是(shi)，皇帝(di)又借桑(sang)弘(hong)羊上書要求在輪(lun)臺(tai)屯(tun)田(tian)，升級武(wu)備的事，發布(bu)了(le)扭轉大漢(han)國民經(jing)濟(ji)與社會(hui)發展(zhan)形勢的偉(wei)大綱領性文(wen)件 -《輪(lun)臺(tai)詔》。
詔(zhao)書(shu)從天命說起，為蒼生(sheng)利益為立足(zu)點，講(jiang)述了皇(huang)帝如何(he)以(yi)天下(xia)之痛(tong)為己痛(tong)，如何(he)排出(chu)官僚們不(bu)負責任的建議，為大漢(han)指明了當(dang)務(wu)之急(ji)與發展目標：" 當(dang)今(jin)務(wu)，在(zai)禁苛暴，止擅賦，力(li)(li)本農，修馬復令，以(yi)補缺(que)，毋(wu)乏武備而已。" 將全(quan)社會的力(li)(li)量迅速(su)凝聚到發展經(jing)濟、改善(shan)民生(sheng)的正確軌道(dao)上。
輪臺(tai)詔(zhao)發(fa)布后的兩年(nian)，公(gong)元前(qian)87年(nian)，劉徹死了。這個自我(wo)批評雖(sui)然(ran)來得晚(wan)了一些(xie)，但終究(jiu)還(huan)是來了。
當年(nian)，八歲的(de)老六劉(liu)弗陵即位，延續(xu)了劉(liu)徹(che)晚(wan)期確定的(de)輕徭薄賦、與民休(xiu)息的(de)政策，跟匈奴和(he)親，在很大程度上(shang)恢(hui)復了經濟與社(she)會(hui)活力。
休養生(sheng)息的(de)春風吹(chui)遍(bian)大漢(han)廣袤的(de)國土，劉徹(che)在泰山頂上和老天(tian)一(yi)起看著又一(yi)茬綠油(you)油(you)的(de)韭菜，欣(xin)慰地(di)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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