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我方團隊張嵚

在李(li)自成農民軍(jun)迫近北京(jing)，大明王朝崩潰(kui)在即的(de)歷史關頭，“李(li)自成求招(zhao)安”這事，是個(ge)叫好些后人連呼“難理解”的(de)事兒。

以《甲申傳信錄》等史料記載(zai)，崇禎十七年（1644）三月(yue)十八(ba)日，已經兵臨北京城的“大(da)順皇(huang)帝”李自成(cheng)，派太監(jian)杜勛（原崇禎的心(xin)腹太監(jian)）來找崇禎帝“議和(he)”，帶來了叫(jiao)崇禎君臣都不敢信的條件——“議割(ge)西北一帶，分國而(er)王，并(bing)犒賞金銀百萬，退(tui)守(shou)河南。”攻破(po)北京在(zai)即，“大(da)順皇(huang)帝”李自成(cheng)竟(jing)然(ran)在(zai)“求招安”？

這就好比，李自成的大刀片(pian)子(zi)已經架在(zai)崇禎脖子(zi)上了(le)，卻(que)見這位“闖(chuang)王(wang)”突(tu)然屈膝一(yi)跪(gui)，抱著刀沖著崇禎大呼(hu)：“只要皇上您封俺為王(wang)給(gei)俺倆錢(qian)，俺立馬就不打了(le)”。如(ru)此操作，乍一(yi)看去像腦子(zi)短路，但放李自成身上，他確實是真(zhen)心的。

因為“大順皇帝”李自成很明白：麾下這支數十萬規模的農民軍，到底是什么斤兩。

比起劉邦、竇建德甚至朱元璋等“農民起義前輩”來，李自成一個很重要的差距，就是沒有實現農民軍戰斗力的“升級”。雖(sui)然“東征”北京的(de)(de)(de)農民軍，也配備了(le)大量的(de)(de)(de)戰馬與火器，其“老營”的(de)(de)(de)戰斗力也十分兇悍。但跟(gen)真正(zheng)的(de)(de)(de)強手比起(qi)來，那就(jiu)現了(le)形：攻打(da)代(dai)州(zhou)時，李自成(cheng)遭(zao)到(dao)(dao)了(le)明(ming)軍名(ming)將周遇吉的(de)(de)(de)浴血抵(di)抗(kang)，在兵力比周遇吉多(duo)十多(duo)倍的(de)(de)(de)優勢下，雙方死(si)磕十多(duo)天，惡(e)戰從代(dai)州(zhou)打(da)到(dao)(dao)寧(ning)武關(guan)，李自成(cheng)雖(sui)然艱難拿下寧(ning)武關(guan)，傷亡卻也十分慘重。

如此惡戰，也讓(rang)當時(shi)的李(li)自(zi)成心驚，連呼“寧武雖破(po)，受創已深”。想想寧武關前面，還有(you)宣府(fu)大同(tong)等(deng)堅(jian)城(cheng)，外加數十(shi)萬明軍，倘(tang)若都(dou)像(xiang)周(zhou)遇(yu)吉這(zhe)樣狠打，自(zi)己哪有(you)半(ban)點勝算？“不如還秦(qin)休息，圖后(hou)舉(ju)”。可就在李(li)自(zi)成想跑回陜西老家時(shi)，大同(tong)總兵(bing)姜瓖等(deng)人(ren)卻跑來送大禮了。這(zhe)些大明的“忠臣良將(jiang)”們(men)一炮(pao)沒(mei)打，就把宣府(fu)大同(tong)等(deng)重鎮“白送”給了李(li)自(zi)成，這(zhe)才叫李(li)自(zi)成壯起膽子，繼續(xu)朝(chao)著(zhu)北京進(jin)發。

一(yi)個周遇吉，就差點叫李(li)自成半(ban)路放棄，更何況殺到(dao)北(bei)京城下，面對一(yi)座(zuo)已經276年沒人攻(gong)破(po)的“超級城市(shi)”北(bei)京。這(zhe)位(wei)“大順(shun)皇帝”，怎能不心里發虛？

同樣叫李自成發虛的，更有這支“大順軍隊”的內部結構。別(bie)看已經開基建國，可和當年的(de)(de)“漢軍”“明軍”等勁旅不同。李自(zi)成(cheng)的(de)(de)“大順軍”，基本(ben)都是各路農民軍隊伍(wu)拼湊起來(lai)的(de)(de)。好些隊伍(wu)基本(ben)都是獨立的(de)(de)，他(ta)這個(ge)“大順皇帝”只是個(ge)名(ming)義上的(de)(de)頭。這樣的(de)(de)隊伍(wu)，順利的(de)(de)時候(hou)滾雪球般壯大，但一旦受挫，“散”起來(lai)也是稀里嘩啦(la)。

比如(ru)就在李(li)(li)自成“建國”前的郟縣大戰(zhan)(zhan)里(li)，面對(dui)明(ming)末戰(zhan)(zhan)將孫(sun)傳庭，兵力絕對(dui)優勢的李(li)(li)自成再次慘(can)敗，還差點被孫(sun)傳庭抓了俘虜。好不容(rong)易撤回(hui)大本營襄城，李(li)(li)自成麾下(xia)的幾位“好弟兄(xiong)”卻是動了小心思，竟盤算著(zhu)綁了李(li)(li)自成找孫(sun)傳庭投降，幸虧李(li)(li)自成反應迅速，給幾位“好弟兄(xiong)”拍(pai)胸(xiong)脯保證“如(ru)果不勝，你們再縛我出降不晚”，這(zhe)才把隊伍(wu)穩下(xia)來。如(ru)果不是崇禎帝在后面瞎指揮，打亂孫(sun)傳庭全(quan)盤部(bu)署，這(zhe)場(chang)大戰(zhan)(zhan)的走向，真心難說(shuo)。

而待(dai)到后來李(li)自成拿下北(bei)京后，他(ta)的各位“老兄弟”劉宗(zong)敏(min)等人也(ye)是(shi)進了北(bei)京就放飛，到處連打帶搶。如(ru)此活(huo)劇，作(zuo)為“大順皇(huang)帝”的李(li)自成也(ye)看不下去，可他(ta)也(ye)只能好聲好氣求劉宗(zong)敏(min)收斂一點，卻被劉宗(zong)敏(min)一聲回懟“皇(huang)帝之威歸汝，拷掠之威歸我”——你當你的皇(huang)帝我搶我的錢(qian)，咱誰(shui)(shui)都別給誰(shui)(shui)找不痛快！

如此“沒話語權”的“皇帝”，也恰恰印證了“李自成團隊”的本質：哪怕“巔峰時代”，也只是個凝聚力有限的“草臺班子”。

這(zhe)樣的(de)“草臺班子”，一旦攻擊北京受挫，那肯定是說垮就垮，先前拿到的(de)一切(qie)，分分鐘就要(yao)輸(shu)精光(guang)。正是如(ru)此現(xian)實，才叫李自成做出(chu)選擇：不如(ru)先談一談，如(ru)果能“封王”，那“不打(da)”也是賺大了，倘若崇禎死硬到底？那再打(da)也不遲(chi)！“求招安”這(zhe)事兒看似魔幻，仔細一看卻是很合理(li)。

但當時的李自成并不知道，雖然他(ta)自己(ji)是個草(cao)臺班(ban)子，但北京(jing)城里的崇(chong)禎帝，已經(jing)成了(le)空(kong)架子。

經過多年如一日的“兩線作戰”，外加崇禎帝始終沒進步的瞎折騰。李自成兵臨北京時，明王朝早已離心離德。能指(zhi)望上的(de)名將，比如盧(lu)象升孫傳庭等“苦手”，基本(ben)是(shi)前后(hou)腳被崇禎帝坑死。至于滿朝的(de)文武？也都(dou)是(shi)各(ge)有各(ge)的(de)算盤：李(li)自成迫近(jin)北(bei)京前，各(ge)位官員就忙著向南方轉移(yi)財產家屬，“大(da)小車輛絡繹(yi)而出(chu)國門”。留守的(de)大(da)臣(chen)們，也是(shi)“士大(da)夫相見，唯唯否否”，都(dou)是(shi)混一天(tian)是(shi)一天(tian)。

特(te)別值得一說(shuo)的(de)，就是崇禎帝身邊(bian)的(de)太監(jian)(jian)們(men)(men)。崇禎在(zai)(zai)位十七年(nian)，“擴招”最多(duo)(duo)的(de)就是太監(jian)(jian)，前(qian)后增招了一萬多(duo)(duo)人(ren)，滿以(yi)為可以(yi)讓(rang)這些(xie)奴(nu)才“保(bao)衛江山社(she)稷”。可大難臨(lin)頭(tou)時(shi)，最先尿褲子的(de)也(ye)是這群太監(jian)(jian)。比如被李自成派來(lai)“議(yi)和”的(de)杜勛，就曾是崇禎非常信用的(de)太監(jian)(jian)，卻是說(shuo)賣就賣。北(bei)京(jing)城里的(de)太監(jian)(jian)，也(ye)是一個(ge)個(ge)撒(sa)潑打(da)滾。甚至守衛北(bei)京(jing)時(shi)，士兵們(men)(men)餓著肚子守城，太監(jian)(jian)們(men)(men)卻一個(ge)個(ge)在(zai)(zai)城頭(tou)擺(bai)宴席喝酒——亡國在(zai)(zai)即，卻還在(zai)(zai)抖(dou)威風。

身邊都是這么一幫人，當時的崇禎，也真是虛到家了。

那既然“虛”成(cheng)這樣，李自成(cheng)的(de)(de)“求招安”，不(bu)也恰是(shi)崇(chong)禎最需(xu)要(yao)(yao)的(de)(de)？倘若崇(chong)禎能答應，大(da)明(ming)朝能活多久難說，但起碼眼前還是(shi)能續命，卻為何又被崇(chong)禎拒絕呢？首先(xian)，死到臨頭的(de)(de)崇(chong)禎還是(shi)老樣子，凡事(shi)不(bu)肯擔責，一定要(yao)(yao)大(da)臣們來擔責。“議(yi)和”這么大(da)的(de)(de)事(shi)兒，他(ta)也必須要(yao)(yao)讓大(da)臣們先(xian)開頭同意(yi)。可留守在他(ta)身邊的(de)(de)魏藻德等閣(ge)臣，也都是(shi)些(xie)偷奸耍滑之徒，只會“默然不(bu)答”。他(ta)“默然”，崇(chong)禎也不(bu)肯擔，這事(shi)兒就只能“默然”了。

而且(qie)崇禎(zhen)(zhen)帝(di)還(huan)(huan)有一個(ge)苦衷，讓自己(ji)答應議和容易，給李自成(cheng)“封個(ge)王”也沒啥，可(ke)他(ta)要的一百萬兩白銀(yin)從(cong)哪摸呢？北京(jing)城(cheng)破前，崇禎(zhen)(zhen)腰包(bao)里就剩了(le)二(er)十多(duo)萬兩白銀(yin)，還(huan)(huan)被(bei)太監(jian)們給分光了(le)。大(da)臣們呢？都還(huan)(huan)惦記著崇禎(zhen)(zhen)那傳說中很豐厚的“內帑”（皇帝(di)的私人財產），北京(jing)城(cheng)破前，大(da)臣黃(huang)國琦還(huan)(huan)疾呼(hu)崇禎(zhen)(zhen)“搜刮內帑，以供(gong)外用”。在他(ta)們看來，反正崇禎(zhen)(zhen)有錢，“安撫”李自成(cheng)的前，當然該崇禎(zhen)(zhen)出。

以《崇禎遺錄》的形容，其實崇禎登基后，明朝內外戰事不斷，很多都是“內帑”買單。豐厚的“內帑”早就用光了，以至(zhi)于(yu)崇禎(zhen)不(bu)得不(bu)把皇(huang)宮(gong)里的銀器(qi)都(dou)拿出去鑄錢(qian)，到(dao)了北(bei)京(jing)城破前，皇(huang)宮(gong)里真是沒幾個錢(qian)。以這個意義說(shuo)，崇禎(zhen)“瞎指(zhi)揮”“不(bu)負責(ze)任”不(bu)假，但以“花錢(qian)”來說(shuo)，他比好(hao)些“名臣名將”，都(dou)是負責(ze)得多。

所(suo)以說，自己既不(bu)(bu)肯(ken)擔責，又(you)攤上一群不(bu)(bu)肯(ken)擔責的(de)(de)(de)大(da)臣，外加“擔責”了也(ye)做不(bu)(bu)到。李自成的(de)(de)(de)“求招安(an)”，對(dui)于崇禎(zhen)帝來說，就(jiu)是(shi)一場空歡喜。無論重來多少遍，他都是(shi)這樣的(de)(de)(de)抉擇。所(suo)謂崇禎(zhen)與李自成的(de)(de)(de)對(dui)決，其實就(jiu)是(shi)“空架子(zi)(zi)”對(dui)“草(cao)臺(tai)班子(zi)(zi)”，大(da)明的(de)(de)(de)命運，乃(nai)至(zhi)接下來中國歷(li)史的(de)(de)(de)命運，其實都沒了懸念。

拋開這期間的，王朝更迭的恩恩怨怨，內里的這些細節，卻也有著多少超越歷史的回味，值得深深思考。

參考資(zi)料：顧誠《明(ming)(ming)末農民戰爭(zheng)史》、梅毅《明(ming)(ming)朝真(zhen)史》、樊樹志《重寫(xie)晚明(ming)(ming)史》、《明(ming)(ming)史》、《甲申傳信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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