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蕭
七夕這天(tian)，我(wo)沒聽見(jian)多少相(xiang)關的新(xin)聞。只記得二月前后，有人(ren)想把它定為中國(guo)的情人(ren)節，后來也不(bu)了(le)了(le)之。
我很早就熟悉牛(niu)郎(lang)織(zhi)女的故事，尤其感慨扼腕(wan)于(yu)它的結局(ju)。說是織(zhi)女與牛(niu)郎(lang)本已配為夫妻，天界卻派(pai)人將(jiang)她強攝回去。牛(niu)郎(lang)悲苦不已，便披了老牛(niu)的皮(pi)追趕，居然(ran)(ran)也(ye)能騰云駕霧一(yi)般直上(shang)九霄。看(kan)看(kan)就要追上(shang)，王母卻拔(ba)下(xia)玉簪往身后(hou)一(yi)劃，銀河便懸隔(ge)在牛(niu)郎(lang)眼(yan)前。當然(ran)(ran)最后(hou)畢竟出(chu)現了一(yi)絲亮色，大致是每年(nian)農歷的七月七日(ri)，他們尚能在鵲橋(qiao)上(shang)相會。
因此民間傳說，織女之回瑤池，牛郎之返人間，必是(shi)(shi)痛(tong)徹肺腑(fu)的恨(hen)事。也許正因為織女終(zhong)日以(yi)淚(lei)洗面(mian)，百分(fen)之百的不快(kuai)活(huo)，天帝(di)(di)才特(te)許她(ta)每(mei)年見牛郎一次。因此他們普遍的結論(lun)是(shi)(shi)，天帝(di)(di)是(shi)(shi)不通人情的，卻畢竟疼愛兒女；人神之間的愛情是(shi)(shi)美妙(miao)的，卻又注定了悲劇(ju)的命運。
童(tong)年(nian)時祖母曾煞有介事(shi)地和(he)我說(shuo)，這(zhe)天(tian)如能(neng)(neng)躲在葡萄架(jia)下偷(tou)聽，還能(neng)(neng)聽見(jian)小夫妻的竊(qie)竊(qie)私語；如果向藍天(tian)遙望，或(huo)能(neng)(neng)看(kan)見(jian)彩虹似的鵲(que)橋；至少，這(zhe)天(tian)農家慣見(jian)的麻雀(que)、喜鵲(que)等(deng)等(deng)，因為要飛去搭(da)橋，所以就(jiu)從(cong)(cong)眼前消失。我從(cong)(cong)不同(tong)角度驗證，竟然證實了最后(hou)一條(tiao)。
我(wo)便(bian)相信這(zhe)一(yi)(yi)個(ge)神話故(gu)事，并非虛妄。而且在十(shi)年(nian)后(hou)的(de)昨日，也即七夕的(de)這(zhe)天(tian)深夜(ye)，一(yi)(yi)夢夢到(dao)天(tian)庭(ting)。織女果然在瑤(yao)池，牛郎也本(ben)是一(yi)(yi)方(fang)星(xing)君。我(wo)本(ben)期(qi)待織女如泣如歌的(de)傾訴，孰知(zhi)她不僅沒有滿懷愁緒(xu)，反而無限的(de)感恩天(tian)帝。牛郎似(si)是由她克(ke)隆的(de)一(yi)(yi)個(ge)版本(ben)，在百年(nian)之后(hou)歸位到(dao)原處，同樣歡天(tian)喜(xi)地(di)。
我問：“你們是(shi)(shi)不是(shi)(shi)被天(tian)帝洗腦(nao)，早忘了(le)人間的舞臺？”
她說：“是到人(ren)間時(shi)被(bei)洗腦了，所以和(he)人(ren)一樣執著于(yu)情(qing)事(shi)。”
我問：“你們是否知道(dao)，世間人都(dou)有哪些說法？”
她(ta)說(shuo)：“我們本是為(wei)他(ta)們而來，他(ta)們卻誤解了我們。”
我(wo)(wo)如墜云里霧(wu)中，只得(de)死纏硬磨了織(zhi)女，要聽背后真實的故事。織(zhi)女沒法，就與(yu)我(wo)(wo)徐徐道來：
“我(wo)本九天瑤女，他則是(shi)一(yi)方星君(jun)。某日我(wo)們從(cong)不(bu)同的(de)角度觀看紅塵，才(cai)發覺世人(ren)隨著物質世界(jie)的(de)演進(jin)，漸(jian)漸(jian)就失去夫妻之間的(de)倫(lun)常(chang)。除開利益與肉(rou)體的(de)欲望，根本就不(bu)珍惜生(sheng)命在世間那(nei)至為(wei)寶貴的(de)恩(en)情(qing)。可(ke)是(shi)天庭早就給人(ren)規定(ding)了(le)嚴(yan)格(ge)的(de)標準，倘若人(ren)一(yi)再的(de)敗壞下(xia)去，那(nei)人(ren)就沒有了(le)繼續存在的(de)理由(you)。然而當(dang)時(shi)，諸神震(zhen)怒之至，都說(shuo)應該降下(xia)滅(mie)頂之災。你應該聽說(shuo)過(guo)的(de)，上古時(shi)期的(de)大(da)洪水，遍及全(quan)世界(jie)的(de)大(da)洪水，即是(shi)那(nei)時(shi)人(ren)類(lei)道德(de)無存了(le)的(de)報應。
我和牛(niu)郎心有不忍，就想給人一次機會。我們經過(guo)周(zhou)密的安(an)排(pai)，牛(niu)郎便先到(dao)下界轉生去(qu)了(le)。眾神俱(ju)為我們的悲憫之心感動，紛紛表示(shi)要全力以助。其中太上老君讓(rang)出他(ta)座下的青牛(niu)，說是叫(jiao)它跟(gen)了(le)牛(niu)郎去(qu)作護法，待到(dao)圓滿時自然超升。
且說牛(niu)郎來在世間(jian)，選的卻是一(yi)戶(hu)窮困(kun)異常(chang)的人家。等到父母死(si)了(le)，哥(ge)嫂只分給他一(yi)頭老牛(niu)。他雖(sui)受(shou)夠了(le)貧困(kun)與(yu)虐待(dai)之苦，然其天性善良、真誠，且柔韌，所以不怨不恨，不記不報(bao)，只與(yu)老牛(niu)相依為(wei)命。
其實(shi)他(ta)有(you)此一段歷程，以(yi)及(ji)后(hou)來的全部(bu)故事，都有(you)著深刻的用意。
其(qi)一是(shi)牛郎的(de)(de)所為，是(shi)想向世人表(biao)證(zheng)，什(shen)么(me)是(shi)孝，什(shen)么(me)是(shi)悌(ti)，什(shen)么(me)是(shi)處家(jia)立身的(de)(de)最(zui)重要、最(zui)純正(zheng)的(de)(de)法則。
其二是織女的所(suo)為，是想向世人表證(zheng)，神所(suo)看重人間的，不是金(jin)錢、權利與高樓大廈，而(er)是人品；人品純(chun)粹而(er)樸(pu)真，直接可以感動天庭。
其三是兩者共同演繹(yi)的(de)情(qing)節(jie)，是想向世人(ren)(ren)(ren)表證(zheng)，什么才是恩重無比(bi)、忠(zhong)貞不渝的(de)愛情(qing)；當(dang)一(yi)個女人(ren)(ren)(ren)已經托付了終(zhong)生(sheng)，男人(ren)(ren)(ren)同樣負有(you)(you)從一(yi)而終(zhong)的(de)責任(ren)；當(dang)夫妻之(zhi)旅遭遇(yu)了前所未有(you)(you)的(de)磨難，他(ta)們(men)也(ye)能以(yi)精誠(cheng)之(zhi)心破除一(yi)切障(zhang)礙。
其四是王母終將(jiang)織女擄回，是想向(xiang)世人表證，天(tian)庭法度森(sen)嚴，神的標準遠遠高(gao)于人間；人天(tian)懸隔(ge)，天(tian)庭之愛，并非世人可以妄自猜測。
其五是天(tian)帝允準七夕相(xiang)會(hui)(hui)，是想(xiang)向世人(ren)表證，這出(chu)悲劇必得(de)留(liu)下強烈的(de)余音，不能被(bei)凡間(jian)很快忘卻；當天(tian)下有情人(ren)都有一個機會(hui)(hui)，得(de)以(yi)重(zhong)新(xin)審視彼此(ci)的(de)愛情與(yu)婚(hun)姻，就能更加強化其情其愛其恩的(de)基礎。
總之(zhi)神到人間來展現(xian)夫妻恩愛(ai)的至(zhi)上之(zhi)作，自然(ran)不(bu)是(shi)出(chu)于(yu)人情(qing)，而(er)是(shi)出(chu)于(yu)慈悲(bei)。當然(ran)他們(men)要借(jie)人情(qing)來作悲(bei)劇的紐帶，才能(neng)給(gei)人營造一個迷的環境，同(tong)時留下一幕深刻(ke)的印象(xiang)。”
我問(wen)：“那么董永和七仙女的傳(chuan)說，是(shi)不是(shi)具(ju)有異曲同工之妙？”
她說：“是的。也(ye)是為(wei)了夫婦這一(yi)至關重要的倫常，神(shen)才(cai)一(yi)再上(shang)演類似的故事。”
我說：“可是今天，誰還懂得這些原(yuan)始的(de)內涵？”
她說：“這(zhe)也正(zheng)是七夕不為人(ren)所重視的原因。其實牛郎(lang)和我自己，何須(xu)為那一段愛(ai)情而唏噓(xu)。我們所悲憫(min)的，從來都是日(ri)益蛻變的人(ren)心。”
我說：“我明白了，如果當初王母并不擄(lu)你回去，你們可能也迷失(shi)在人間。”
織(zhi)女笑而不(bu)語，或(huo)已(yi)默認(ren)了我的說法(fa)。
我(wo)一夢醒來(lai)，七(qi)夕已去。人們各得(de)其所(suo)，各取其樂，仿(fang)佛壓(ya)根兒就沒聽(ting)說(shuo)過織女的故事。那么她只為我(wo)所(suo)夢見了？我(wo)一個激靈，就想著把它記下來(la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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