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dao)德真經(jing)》分上篇《道(dao)經(jing)》和(he)下篇《德經(jing)》，全文五千(qian)余(yu)言(yan)，共計(ji)81章，合(he)九九歸(gui)一(yi)之數。這(zhe)部真經(jing)，可以套用(yong)其中(zhong)一(yi)句話來解釋趙然看書(shu)的觀感——玄之又玄！所謂微言(yan)大義(yi)，絕非虛言(yan)。
每(mei)一句話都可以表(biao)達(da)(da)很(hen)多層意(yi)思，和(he)前后(hou)相(xiang)接，又可以表(biao)達(da)(da)很(hen)多意(yi)思，再(zai)聯(lian)系(xi)上下文(wen)，又引申出(chu)不同(tong)的(de)理解。趙(zhao)然穿(chuan)(chuan)越前看的(de)是熱鬧，穿(chuan)(chuan)越后(hou)來到這個(ge)(ge)世(shi)界上，想要(yao)看個(ge)(ge)門道，卻哪里是那么簡單的(de)。
舉(ju)個(ge)最(zui)簡單的(de)(de)(de)例子，趙然看著(zhu)比較熟(shu)悉的(de)(de)(de)一句——天地(di)不(bu)仁，以(yi)萬物為芻(chu)狗(gou)；圣人(ren)不(bu)仁，以(yi)百姓為芻(chu)狗(gou)。按照字面的(de)(de)(de)理解，就是(shi)說天地(di)沒有仁愛(ai)之(zhi)心，把萬物視為芻(chu)狗(gou)；圣人(ren)也(ye)不(bu)要有仁愛(ai)之(zhi)心，把百姓也(ye)當做(zuo)芻(chu)狗(gou)來看待(dai)。
聯(lian)系下(xia)文——天地(di)之(zhi)間(jian)，其猶橐(tuo)龠乎！虛(xu)而不(bu)屈，動而愈出(chu)。多言數(shu)窮，不(bu)如(ru)守(shou)中。其想要(yao)(yao)表(biao)達的(de)意思(si)，似乎是說(shuo)道的(de)規則是冰冷的(de)、漠然的(de)、是空洞(dong)的(de)、是沒有任何感情和羈絆的(de)，想要(yao)(yao)觸(chu)摸其律，也必須(xu)秉持虛(xu)無之(zhi)心——天地(di)像個大(da)氣囊，空虛(xu)卻(que)(que)不(bu)會坍塌，運行(xing)中卻(que)(que)生(sheng)生(sheng)不(bu)息(xi)，說(shuo)得(de)越多，能夠表(biao)達得(de)卻(que)(que)反而越少，因此，“不(bu)如(ru)守(shou)中”——不(bu)如(ru)持守(shou)空虛(xu)以應(ying)萬變。
就這么短(duan)(duan)短(duan)(duan)幾句(ju)話(hua)，越琢磨越覺得后(hou)(hou)面似乎猶(you)有余味(wei)，越想越覺得深奧難(nan)言。趙然穿越前看過很多描寫修(xiu)道的(de)(de)小說，常常引用這句(ju)話(hua)，然后(hou)(hou)憤憤然讓主角(jiao)施展辣手(shou)，或(huo)(huo)是(shi)(shi)(shi)以為(wei)主角(jiao)與天斗(dou)的(de)(de)宣言。其實謬矣(yi)，無論憤然出手(shou)報復，或(huo)(huo)是(shi)(shi)(shi)選擇(ze)與天抗爭(zheng)，都(dou)和這句(ju)話(hua)的(de)(de)本意(yi)相違(wei)背——最(zui)好的(de)(de)求道之路，就是(shi)(shi)(shi)持守虛中，不(bu)予(yu)介懷，所謂“不(bu)以物喜，不(bu)以己悲”者也。
這(zhe)句話應該便是“太上(shang)忘情”的注解吧(ba)？趙然也不確定，他忽(hu)然又想(xiang)起了佛(fo)家思想(xiang)，這(zhe)不就是“空”的來源么？難怪道士們一直指斥佛(fo)門乃是道門的叛逆……
趙然想得頭都大了(le)，只覺頭暈腦脹，眼前(qian)發(fa)黑。他不敢再(zai)深想，長(chang)長(chang)吐(tu)出一(yi)(yi)口濁氣(qi)，強迫(po)自(zi)己(ji)以簡單(dan)之(zhi)心看待《道(dao)德真經》——好吧，就當是(shi)背誦名句吧，或(huo)者(zhe)是(shi)后(hou)世的考試提綱，這樣會輕松一(yi)(yi)些。
背誦(song)了前面十多章，趙然就遇到了難處(chu)。每(mei)一章那(nei)么(me)簡(jian)簡(jian)單單幾句(ju)話(hua)，背下來(lai)不(bu)是(shi)問題(ti)，可(ke)想要流暢(chang)的(de)通篇順(shun)下來(lai)，卻很(hen)是(shi)不(bu)易(yi)，因為(wei)這些經文看上去更多的(de)是(shi)老人家隨口而出的(de)警句(ju)，似(si)乎(hu)是(shi)想到哪兒(er)就說到哪兒(er)，想起什么(me)就說什么(me)，每(mei)一章之(zhi)間是(shi)割裂的(de)，凌亂中沒個(ge)頭緒。
可真要這么想，卻又(you)不是(shi)那么回(hui)事，因為后面的(de)每一(yi)句話，如果沒有前面的(de)話作為鋪墊(dian)，理解起來就會愈(yu)發困難。
好(hao)吧(ba)，趙然承認(ren)，他(ta)頭一(yi)次認(ren)真(zhen)研讀(du)《道德真(zhen)經》就遭受挫折，被(bei)徹底(di)打(da)敗了，腦(nao)子(zi)里除(chu)了一(yi)堆漿(jiang)糊，啥都沒剩下(xia)。
此后(hou)(hou)幾日，趙(zhao)然(ran)每(mei)晚都到藏書(shu)樓看書(shu)，看的(de)結果是(shi)一(yi)片凄然(ran)。很多(duo)內容自己(ji)明明以為看懂(dong)了，也背下來了，可就是(shi)不敢去(qu)琢磨(mo)其中的(de)深意，想清楚一(yi)層之后(hou)(hou)，接下來必定會引發更(geng)深的(de)下一(yi)層，然(ran)后(hou)(hou)繼續去(qu)想，每(mei)次都讓自己(ji)想得近乎吐血。
連續(xu)多日(ri)之后，趙然熬(ao)不住了，去尋于致遠(yuan)(yuan)求教。當他十分苦(ku)惱的(de)將自己(ji)的(de)遭遇(yu)傾(qing)訴出來(lai)，并(bing)且(qie)舉了幾個(ge)自己(ji)遇(yu)到(dao)的(de)難(nan)題之后，于致遠(yuan)(yuan)臉色古怪的(de)打量了他很久，問：“這(zhe)些都是(shi)你自己(ji)琢磨的(de)？”
趙然苦笑(xiao)：“不是自己(ji)琢磨的還怎的？也沒人指點我……”
于致遠默(mo)然半(ban)晌，拱手道：“老弟大(da)才，吾不如(ru)矣！”
趙(zhao)然(ran)不知道，自己因為(wei)來(lai)自另(ling)一個(ge)世界(jie)的(de)(de)眼界(jie)使然(ran)，讓他對經文的(de)(de)理解在這個(ge)世界(jie)已(yi)經算是非(fei)常深邃和寬泛(fan)了(le)，他所考慮(lv)的(de)(de)那些問(wen)題，就(jiu)連于致遠這樣有(you)才(cai)名(ming)的(de)(de)道士也(ye)從來(lai)沒有(you)去思考過。比如宇宙的(de)(de)本源來(lai)自何處？時(shi)間(jian)和空(kong)間(jian)的(de)(de)關系(xi)又是怎樣？這個(ge)世界(jie)有(you)幾(ji)個(ge)人(ren)看過類似(si)的(de)(de)科普性(xing)文章？
但于致(zhi)遠也有自(zi)己的(de)(de)長處，他的(de)(de)優勢(shi)相比趙(zhao)然而(er)言，正在于信仰專一。他很快就將趙(zhao)然灌入他耳(er)中(zhong)的(de)(de)那些(xie)“亂七八糟”的(de)(de)思路(lu)拋開(kai)，指(zhi)點(dian)趙(zhao)然道：“觀《道德真(zhen)經》而(er)不讀《想爾注》，非正道也。”——你小子看(kan)經不看(kan)注，這算什(shen)么道理？
好吧，趙然拍了拍自己的腦門，這(zhe)(zhe)個真是疏忽(hu)了。這(zhe)(zhe)個世界人們最(zui)簡單的常識，于趙然而言，卻并非那么理所當然，他疏忽(hu)了也并不奇怪。
《老子想爾注》為道(dao)(dao)門(men)祖師(shi)——張天師(shi)所著(zhu)，入道(dao)(dao)門(men)而不讀《想爾注》，那是(shi)不可思(si)議(yi)的。可趙然(ran)是(shi)穿(chuan)越客(ke)，說白(bai)了，他內心中缺乏對張天師(shi)的敬畏之(zhi)心，想不起來也(ye)不能(neng)怪他。
于是，趙然又開(kai)始(shi)翻閱(yue)起《老子(zi)想(xiang)爾注》來。
《老(lao)子想爾注》是張(zhang)天師對老(lao)人(ren)家“語錄(lu)”的解釋，每一(yi)句話都作一(yi)注釋，讓人(ren)們明白(bai)老(lao)人(ren)家到底想說什么。趙然大致翻看(kan)了(le)一(yi)遍，很快(kuai)便有了(le)所得。
對(dui)于《道德真(zhen)經》，一萬(wan)個(ge)人(ren)有一萬(wan)種理解，那么(me)究竟哪(na)一種理解才是正確的呢？很(hen)顯然(ran)，張天師認為(wei)，他的理解是最接近老人(ren)家本意的。
簡單來說，張天(tian)(tian)師(shi)提(ti)出(chu)，守道(dao)(dao)(dao)(dao)不僅要守道(dao)(dao)(dao)(dao)心，而(er)且(qie)要守道(dao)(dao)(dao)(dao)戒，也就是從行(xing)為規(gui)范上(shang)符(fu)合天(tian)(tian)道(dao)(dao)(dao)(dao)，趙然認(ren)為，這是張天(tian)(tian)師(shi)創立道(dao)(dao)(dao)(dao)門的基礎。沒有道(dao)(dao)(dao)(dao)戒維系上(shang)下，就沒有道(dao)(dao)(dao)(dao)門的存在——道(dao)(dao)(dao)(dao)門是個組織(zhi)，而(er)修(xiu)道(dao)(dao)(dao)(dao)只是手段，修(xiu)道(dao)(dao)(dao)(dao)也許可(ke)以(yi)上(shang)溯無限元元，但道(dao)(dao)(dao)(dao)門的誕生(sheng)卻自張天(tian)(tian)師(shi)而(er)始。
有了(le)道門(men)，讓(rang)人們入(ru)了(le)這(zhe)個組織，那就得拿出些甜頭(tou)來不是(shi)(shi)？張(zhang)天師(shi)便在《想爾注》中借老人家的(de)話，闡(chan)述了(le)長生之法，也就是(shi)(shi)修道之法，這(zhe)是(shi)(shi)道門(men)傳承衣缽(bo)的(de)最重要(yao)方式。可趙然卻覺得，《道德(de)真經》是(shi)(shi)講述對道的(de)本源(yuan)追溯的(de)，強行將其(qi)與長生之法掛鉤，會(hui)顯得很是(shi)(shi)別(bie)扭。
舉(ju)個例(li)子，老人(ren)家已經說(shuo)(shuo)過了(le)，道是(shi)虛無，沒有好(hao)壞之分(fen)，沒有善惡之念。可(ke)張(zhang)天師注釋(shi)說(shuo)(shuo)，“道設(she)生而(er)賞善，設(she)死以(yi)威惡”，又說(shuo)(shuo)“仙士畏(wei)死，信(xin)道守誠(cheng)，故(gu)與生合也(ye)”，那么(me)趙然不(bu)(bu)禁要(yao)問(wen)，既有賞罰(fa)之舉(ju)，必有好(hao)惡之分(fen)，這不(bu)(bu)是(shi)說(shuo)(shuo)天道是(shi)有思想的么(me)？與老人(ren)家所云，不(bu)(bu)是(shi)矛(mao)盾了(le)么(me)？因此，趙然的理解是(shi)，《道德真經》是(shi)理解天道的著述，或許修行到了(le)至深(shen)處，能夠(gou)從中悟出飛(fei)升的法門，但那屬于最高等(deng)級的范(fan)疇，絕不(bu)(bu)是(shi)一般(ban)修道人(ren)士可(ke)以(yi)參研的。
除了(le)長(chang)生(sheng)之法外，張天師還講述了(le)普通世人(ren)應(ying)該(gai)怎(zen)么做。有(you)資質根骨和天賦才干參與修(xiu)道的(de)人(ren)畢竟是(shi)少數，剩下的(de)大多數人(ren)怎(zen)么辦(ban)？張天師繼續借著(zhu)對(dui)老人(ren)家話(hua)語的(de)解釋，闡(chan)發了(le)世俗統(tong)制的(de)規則，君王應(ying)該(gai)怎(zen)么做，臣(chen)吏(li)應(ying)該(gai)怎(zen)么做，百姓應(ying)該(gai)怎(zen)么做。即“治國之君務(wu)修(xiu)德，忠(zhong)臣(chen)輔(fu)佑在行道，道普德溢，太平至(zhi)矣，吏(li)民懷(huai)慕，則易治矣！”
由此，道門(men)確立了世俗王庭的運行(xing)規則，并(bing)以十(shi)方(fang)叢林而督(du)之，以四方(fang)天地為貢，助(zhu)有(you)道者(zhe)飛升。
趙然不憚以最大惡意揣想(xiang)，也(ye)許就(jiu)(jiu)現世(shi)道(dao)門(men)而(er)言，《道(dao)德(de)真(zhen)經(jing)(jing)》并非是(shi)最重要的(de)(de)(de)經(jing)(jing)典，真(zhen)正的(de)(de)(de)核心(xin)典籍，應當是(shi)《想(xiang)爾(er)注》才對。就(jiu)(jiu)他(ta)的(de)(de)(de)眼光來看，張天師(shi)對老人家的(de)(de)(de)注釋，是(shi)純(chun)宗(zong)教的(de)(de)(de)，正是(shi)因為(wei)把世(shi)人的(de)(de)(de)理解(jie)全都從宗(zong)教的(de)(de)(de)角度(du)統一了(le)(le)起來，才有了(le)(le)道(dao)門(men)的(de)(de)(de)存在。
好(hao)吧，胡(hu)思亂想歸胡(hu)思亂想，趙然(ran)已經深入(ru)道門，就必須融入(ru)這套(tao)思想體系之中，哪怕內心深處(chu)再不(bu)以(yi)為然(ran)，表面文(wen)章也得(de)好(hao)好(hao)作下去，就當是在(zai)讀這一(yi)世(shi)的(de)考題和標準(zhun)答案(an)罷(ba)。
從《想(xiang)爾(er)注》讀起，趙然(ran)終于開始(shi)入了門(men)徑(jing)。
第37章 受牒的曙光無極山飄起今冬第一場雪的(de)時候，趙然已經在(zai)藏(zang)書樓(lou)中看了兩個多月的(de)道(dao)書，除了《道(dao)德(de)真經》和(he)《老子(zi)想(xiang)爾注》外(wai)，還看了不少別(bie)的(de)注釋和(he)疏議，已經初步將自(zi)己代(dai)入了一個道(dao)門實(shi)行(xing)生的(de)身份(fen)中去學(xue)習典(dian)籍(ji)。
除去關于《道(dao)德真經(jing)》的原文(wen)和注疏(shu)外，趙(zhao)然也(ye)撿(jian)起了另一本重要(yao)經(jing)典——《老子西升經(jing)》。這本典籍是文(wen)始真人(ren)對(dui)老人(ren)家(jia)語錄的進一步闡發，內容集中在天(tian)道(dao)義(yi)理(li)的發揮上(shang)。
《西升經》中(zhong)說，天地(di)萬物生于有，有生于無，這是解釋(shi)世界(jie)萬物起(qi)源的說明。趙然與之和(he)(he)自己穿(chuan)越前那一世的學(xue)(xue)問進行對比，如果(guo)將(jiang)“有”替換為“奇點”，那么這種(zhong)解釋(shi)就和(he)(he)現代(dai)科學(xue)(xue)完(wan)全一致。
這天晚間，趙然正在研讀《西升經》中關于天道的“宗”、“本”、“身”三位一體之間的關系。按照《道德經》的(de)宗旨，《西升(sheng)經》認為(wei)，虛無為(wei)宗，自然(ran)為(wei)本(ben)，天道(dao)(dao)為(wei)身，以(yi)虛無生(sheng)(sheng)自然(ran)，自然(ran)生(sheng)(sheng)天道(dao)(dao)，也(ye)就是說，空(kong)(kong)空(kong)(kong)如也(ye)的(de)宇宙突(tu)然(ran)從虛無中(zhong)誕生(sheng)(sheng)，這個世界便(bian)存(cun)(cun)在了，有了世界萬物的(de)存(cun)(cun)在，便(bian)應(ying)運(yun)而生(sheng)(sheng)天道(dao)(dao)規則。
趙(zhao)然(ran)于是(shi)琢磨，究(jiu)竟是(shi)天道(dao)生(sheng)(sheng)了(le)萬(wan)物(wu)(wu)，還(huan)是(shi)萬(wan)物(wu)(wu)生(sheng)(sheng)了(le)天道(dao)呢(ni)？也(ye)就是(shi)這(zhe)個(ge)“一”究(jiu)竟是(shi)虛無(wu)呢(ni)？還(huan)是(shi)天道(dao)呢(ni)？如果(guo)天道(dao)本(ben)身就是(shi)虛無(wu)，那么(me)(me)天道(dao)就不應該有規(gui)則(ze)，因為有了(le)規(gui)則(ze)就不是(shi)虛無(wu)了(le)……可是(shi)沒有規(gui)則(ze)，虛無(wu)又憑借什么(me)(me)從無(wu)到有生(sheng)(sheng)了(le)“一”……
正在他(ta)冥思苦(ku)想(xiang)之際，藏書樓外傳來在雪泥上踩出來的“咯吱咯吱”腳步聲。
趙然起身推開窗(chuang)欞，一(yi)股寒冷卻(que)極為清(qing)新(xin)的空氣迎(ying)面透了進(jin)來，令他渾身一(yi)振。向(xiang)窗(chuang)外看去，只見月光下(xia)潔白(bai)的雪地里，于(yu)致遠正在(zai)大步走來。
趙然連忙打開門(men)迎(ying)了出去，將(jiang)于(yu)致(zhi)遠接(jie)到藏書樓中。
于致(zhi)遠將狐(hu)毛大氅解下，掛在衣架之上，有抖(dou)落鞋上沾著的雪泥，雙手聚攏哈了口熱(re)氣，向趙然(ran)道：“這些(xie)時日也沒(mei)找你(ni)，就(jiu)是(shi)(shi)怕耽誤你(ni)功(gong)課，只(zhi)是(shi)(shi)不(bu)曾想老弟如此(ci)用功(gong)，這般雪天照(zhao)樣進學(xue)不(bu)輟。”
趙然一笑，道：“看書看得入(ru)了(le)魔怔，讓門頭取笑了(le)。這(zhe)藏書樓(lou)只一樁不好，就是(shi)不許將書拿回去，這(zhe)大冷天的便也只好挨著了(le)。門頭踏雪而來，可是(shi)有(you)什么(me)急事？”
于致(zhi)遠也不遮(zhe)掩，直(zhi)接道(dao)明來意：“今日典(dian)造房收到西真武宮轉來的文書，明年(nian)正旦(dan)之前，無極院可(ke)納(na)兩名道(dao)童受牒(die)。”
趙然呆了一呆，心里(li)頓時撲通撲通跳得厲害，口舌略覺干燥，急(ji)問：“定了么？是哪兩人(ren)？”
于致遠笑(xiao)道(dao)：“莫急，監院和‘三都’尚未(wei)商議，暫且未(wei)定(ding)(ding)呢。不(bu)過你也別高(gao)興(xing)得太早，雖說院里可納兩人，但(dan)其一(yi)已有定(ding)(ding)論，為西真武宮指定(ding)(ding)之人，據說有修(xiu)道(dao)根骨，將來是要去(qu)(qu)館(guan)閣(ge)修(xiu)行(xing)的，故此，你只能去(qu)(qu)爭另一(yi)定(ding)(ding)額(e)。”
趙然深吸了(le)口氣(qi)，在(zai)屋子里轉了(le)幾圈，略略平靜(jing)了(le)一番焦躁(zao)的內心，向(xiang)于致遠問道(dao)：“于門頭(tou)，我該如何行事？”
于(yu)致遠道(dao)：“按理，須由八大(da)執事從所(suo)轄之火工(gong)居(ju)士中推舉人(ren)選(xuan)，然(ran)后經監(jian)院和三(san)都考(kao)核，以確定(ding)最終人(ren)選(xuan)。以宋(song)巡照(zhao)(zhao)對你的看(kan)重，寮(liao)房(fang)的推舉人(ren)選(xuan)你想必(bi)是(shi)極有望(wang)的，不(bu)過你也不(bu)可大(da)意(yi)。寮(liao)房(fang)之中，金久和張澤二人(ren)家世最厚，宋(song)巡照(zhao)(zhao)雖然(ran)屬(shu)意(yi)于(yu)你，但若是(shi)監(jian)院和‘三(san)都’發話，他(ta)也不(bu)可太(tai)過違逆(ni)……”
趙然點(dian)頭道(dao)：“我會想辦(ban)法的。”
于致遠續道：“如(ru)此最好……其(qi)余(yu)七房，經(jing)堂(tang)概(gai)不(bu)參選，我這(zhe)邊的(de)客堂(tang)賈執事已(yi)赴(fu)白馬山(shan)了，我可以壓下(xia)來不(bu)予舉薦(jian)，賬(zhang)房那邊這(zhe)兩年沒有(you)適合的(de)人(ren)選，想(xiang)必也(ye)不(bu)會舉薦(jian)，這(zhe)樣的(de)話，連(lian)你(ni)在內，當有(you)五(wu)人(ren)，你(ni)須在這(zhe)五(wu)人(ren)中脫穎而(er)出方可。”
五(wu)選(xuan)一，這個比(bi)例應該(gai)說(shuo)還是(shi)很難(nan)的，以趙然的家世(shi)背景，墊底無虞(yu)，若是(shi)拼(pin)爹的話，他無論如何是(shi)拼(pin)不過的，這卻如何是(shi)好？
目下離明年正(zheng)旦只有(you)一個多(duo)月了，時間(jian)比較緊(jin)促(cu)，想(xiang)要短時間(jian)內(nei)抱上誰的大(da)腿(tui)，很明顯(xian)來不(bu)及。
趙(zhao)然想起(qi)了雨墨，這(zhe)(zhe)丫頭(tou)在華云館修行，也不(bu)知能(neng)不(bu)能(neng)給(gei)自己(ji)有所助力？但這(zhe)(zhe)個念頭(tou)只是剛剛想起(qi)，便被他毫(hao)不(bu)猶(you)豫(yu)的(de)打消了——靠女(nv)人幫忙升遷，那不(bu)是成了吃軟飯的(de)了么？趙(zhao)然的(de)自尊心無論如何接受不(bu)了。如果(guo)真要走了這(zhe)(zhe)一步，且不(bu)論雨墨能(neng)不(bu)能(neng)幫他促成此事，不(bu)管結果(guo)如何，至少兩(liang)人之間(jian)“朋友(you)”之誼就徹底變味了，趙(zhao)然甚至擔心雨墨是否(fou)會就此鄙夷他？不(bu)齒他？輕視他？
由著雨墨(mo)這個念想，趙然又記起了(le)周府(fu)尊，也不(bu)知周府(fu)尊愿不(bu)愿意為他(ta)出頭(tou)？
趙(zhao)然剛剛提起這個話題(ti)，便(bian)被于致遠打(da)斷了(le)：“老弟(di)還是(shi)莫要(yao)奢(she)望了(le)，周府(fu)尊月前剛升任四川布政使司右參議，原府(fu)衙同知馮弘(hong)出了(le)大力，他絕不會為你之事去與馮同知相(xiang)爭。號房今年(nian)必會舉(ju)薦馮燦，那是(shi)馮弘(hong)的(de)外甥，也是(shi)諸房之間最(zui)有希(xi)望受牒之人。”
一府(fu)同(tong)知(zhi)的(de)外(wai)甥，這個關(guan)系比之(zhi)(zhi)張(zhang)澤(ze)來說更(geng)為難纏。張(zhang)澤(ze)的(de)后(hou)臺雖(sui)是刑部侍郎，但張(zhang)澤(ze)與張(zhang)侍郎之(zhi)(zhi)間血緣不(bu)近(jin)，幾(ji)在三服之(zhi)(zhi)外(wai)，張(zhang)侍郎遠在京城(cheng)，關(guan)照力(li)度肯定沒那么(me)高，甚(shen)至連舉薦書信也沒工夫寄，但馮(feng)燦就不(bu)同(tong)了，那可(ke)是馮(feng)同(tong)知(zhi)的(de)親外(wai)甥！
趙然頓感棘(ji)手，可他(ta)知道(dao)就算(suan)棘(ji)手也沒(mei)有辦法(fa)，目前只(zhi)能先通過了宋巡照的(de)舉(ju)薦關再說吧。
于致遠臨走(zou)之時，塞給趙然一個小(xiao)紙條：“上(shang)次(ci)你(ni)(ni)央(yang)我打聽(ting)玉皇閣所(suo)在(zai)，此事殊為難辦(ban)，至今(jin)未得所(suo)蹤，只查知了(le)(le)大(da)(da)煉(lian)師的(de)鄉梓。不過你(ni)(ni)若是(shi)指(zhi)望就此能(neng)攀上(shang)大(da)(da)煉(lian)師，機會卻渺(miao)茫得緊，頂多是(shi)死馬(ma)當活(huo)馬(ma)醫，聊勝于無罷了(le)(le)。我這里(li)能(neng)幫你(ni)(ni)的(de)，也(ye)就是(shi)和都管念(nian)(nian)叨(tao)念(nian)(nian)叨(tao)，希(xi)望他老人家對你(ni)(ni)照顧(gu)一二。”
趙(zhao)然從懷中(zhong)抽出(chu)五百兩銀(yin)票，塞到于致遠手上：“于門頭，麻(ma)煩你了，費心(xin)幫我打(da)點一二，無論成與(yu)不成，我都多謝之(zhi)至。”
于致遠(yuan)臉(lian)上變色：“這是(shi)(shi)什么話(hua)？你我相(xiang)交，怎(zen)么論起銀錢(qian)來了？快拿回去，否則今后不與往來便是(shi)(shi)！”
趙然誠懇道：“不要(yao)誤(wu)會，這不是給你(ni)的，你(ni)與都管他老(lao)人家(jia)求情，空口白話，畢竟(jing)分量不重，聽說都管身子骨(gu)不好，拿些銀錢去換幾(ji)味好藥，也算我(wo)的一番心(xin)意不是？”
于致遠自(zi)然明白(bai)這(zhe)(zhe)個道(dao)理(li)，他(ta)(ta)本來(lai)打算自(zi)家填補(bu)些銀(yin)(yin)子進去為趙然說情，但他(ta)(ta)雖(sui)然富有，卻也不(bu)(bu)可能隨隨便便折(zhe)騰出(chu)(chu)一大筆銀(yin)(yin)錢(qian)來(lai)為旁人打通門路，說到(dao)底(di)，趙然不(bu)(bu)是(shi)他(ta)(ta)親戚，更不(bu)(bu)是(shi)他(ta)(ta)爹，拿(na)出(chu)(chu)一、二百兩銀(yin)(yin)子已經是(shi)他(ta)(ta)仁至義盡了。若是(shi)有這(zhe)(zhe)五百兩在(zai)手，應該可以有很大把握了吧(ba)？
想畢，于致遠臉(lian)色轉(zhuan)霽，接過銀票，忽然頓足又問：“你(ni)這銀票哪里(li)來的？”趙然的家(jia)世他最是清楚(chu)，五百兩銀子可不是小(xiao)數。
趙然笑道：“門頭放心就(jiu)是，絕對(dui)來路正經，不偷不搶。”
于致遠起了(le)疑心(xin)，懷疑趙然參與了(le)院(yuan)中(zhong)的賭戲，否則(ze)怎么(me)(me)可能(neng)不到一年就攢(zan)下如此身家？要知道，趙然先是在圊房(fang)(fang)掃圊四個多月，屬于火工居士中(zhong)的冷門職(zhi)司，那(nei)是絕(jue)對沒(mei)有油水的，其(qi)后雖然進了(le)飯房(fang)(fang)，但至今不過三個月，怎么(me)(me)可能(neng)憑空(kong)折騰(teng)出五百兩銀子(zi)？因此，他離開前又好生勸誡了(le)一番(fan)，讓(rang)趙然“珍惜生命，遠離賭博”。
趙然(ran)口頭上連聲答允了，好(hao)容易將于(yu)致遠(yuan)糊弄走，便再也(ye)讀不下去了，踏著(zhu)院中皚皚白(bai)雪，返回自(zi)己的住處。
第38章 順風順水莫囂張第二天，趙(zhao)然在(zai)后(hou)廚做(zuo)完職司(si)，便按捺不住，趕往后(hou)院宋巡照的寮(liao)房。
宋致元(yuan)沒(mei)有在院子里，他便按下急切的(de)心思，耐(nai)心等候(hou)著。約莫半個多時辰之后，宋巡照和號房(fang)的(de)董執(zhi)事(shi)聯袂而歸，兩人說(shuo)說(shuo)笑笑，并肩而至。
要(yao)說八大執(zhi)事(shi)之中(zhong)，誰是(shi)最富庶(shu)的(de)(de)(de)，那(nei)么排在最前面的(de)(de)(de)肯定是(shi)董(dong)執(zhi)事(shi)。號(hao)房掌田莊、茶山、園林和店鋪等院(yuan)產(chan)，無極院(yuan)財計的(de)(de)(de)五成以(yi)上，都來自于(yu)號(hao)房的(de)(de)(de)貢獻(xian)，雖然都是(shi)實打實的(de)(de)(de)院(yuan)產(chan)，歸之于(yu)道院(yuan)名(ming)下，但董(dong)執(zhi)事(shi)每(mei)年(nian)過手的(de)(de)(de)銀錢便不(bu)下萬貫，隨便從指縫(feng)中(zhong)滴出(chu)些(xie)油(you)水來，就足以(yi)令人側目。
趙然很(hen)少見到董執(zhi)事的(de)身影，細想起來，似乎(hu)只有自己隨楚陽成上(shang)山(shan)(shan)的(de)那(nei)天恰巧見過一面(mian)，其后幾次(ci)來這里(li)找宋致元，東側(ce)的(de)號房正堂(tang)總是房門緊閉。據(ju)說(shuo)這道士大部(bu)分(fen)時間都在山(shan)(shan)外，一年難得回來幾次(ci)，卻不(bu)想今日撞上(shang)了。
事隔七(qi)個多(duo)月，這位董執事自然已(yi)經認不出眼前紅光(guang)滿面、精神奕奕的(de)趙(zhao)然便是(shi)當(dang)日楚陽成身后衣裳襤(lan)褸的(de)農戶子弟，隨便看(kan)(kan)了一眼，微笑著進了號房(fang)正堂之內，看(kan)(kan)上去似乎像(xiang)是(shi)和趙(zhao)然打了聲招呼，可仔(zi)細一琢磨，又好像(xiang)壓根兒沒搭理趙(zhao)然。
宋致元招呼趙然(ran)跟自己(ji)進了(le)寮房正堂，將門掩上，問：“今日來此何事？”
趙然舔了舔嘴唇，想要開口，一(yi)時之間(jian)卻(que)不知從何說起。宋致元卻(que)笑了笑，低聲(sheng)道(dao)：“為受牒道(dao)童(tong)一(yi)事？”
趙然(ran)連忙點(dian)了點(dian)頭，望(wang)向宋致(zhi)元。
宋致(zhi)元自己坐(zuo)在椅上，又(you)伸(shen)手示意趙然也坐(zuo)下，開門(men)見山道(dao)：“你消息倒是靈通得緊，早早便過來候著了。實(shi)不相瞞(man)，適才監院召集‘三都(dou)’和‘八執事’，商(shang)議的就是這件事情。這不，董師兄都(dou)被從山外田莊(zhuang)喚了回來……”
趙然不由身(shen)子前傾，聽得分外認(ren)真。
只(zhi)聽宋致(zhi)元(yuan)續道：“今年還是(shi)(shi)按照(zhao)慣例，由各(ge)執事(shi)房推舉(ju)一(yi)(yi)人(ren)，然后監院和‘三都’當面(mian)考校，定出一(yi)(yi)人(ren)。唔，其實應(ying)是(shi)(shi)兩個名額，但其中之一(yi)(yi)是(shi)(shi)西(xi)真武宮指定人(ren)選，據說資質和根骨尚可(ke)，今后是(shi)(shi)要去館閣(ge)的，只(zhi)是(shi)(shi)由無極院接引入門罷了。”
宋致(zhi)元拿起(qi)桌上(shang)的茶盞(zhan)，茶盞(zhan)中的茶水(shui)卻見(jian)了(le)(le)底，趙然(ran)連忙起(qi)身(shen)，從桌上(shang)將茶壺取了(le)(le)，晃(huang)了(le)(le)晃(huang)，感覺壺中水(shui)是滿的，便(bian)(bian)擱到屋(wu)角的紅(hong)泥小爐上(shang)加熱(re)。少(shao)頃(qing)。壺中茲(zi)茲(zi)冒(mao)響，趙然(ran)便(bian)(bian)取下來，給宋致(zhi)元續上(shang)。
宋致(zhi)元滿意的看著(zhu)趙然伺(si)候完一(yi)(yi)切，示意他也(ye)自己斟上一(yi)(yi)盞，然后嘆道：“不須你(ni)來，我也(ye)打算推舉你(ni)的。但今日(ri)卻有些不同，監(jian)院(yuan)對我暗示，重(zhong)點關顧金久和張澤二人……我之前便囑咐過你(ni)，早(zao)些和大煉師取得聯系，如何？今日(ri)便應驗了，若(ruo)是能夠(gou)搭上大煉師這條線(xian)，哪里還會(hui)有今日(ri)這一(yi)(yi)出(chu)，真(zhen)真(zhen)叫人好(hao)生為難。”
他(ta)嘆(tan)氣(qi)，趙然(ran)(ran)比他(ta)嘆(tan)的(de)(de)氣(qi)更多，如(ru)果能(neng)夠勾搭上楚(chu)陽(yang)成，他(ta)趙然(ran)(ran)又不(bu)是傻子(zi)，怎么會不(bu)去勾搭呢？問題(ti)是別看自己乃楚(chu)陽(yang)成送到無極院的(de)(de)，可(ke)人家楚(chu)陽(yang)成壓(ya)根兒(er)就沒正經(jing)把他(ta)記在心(xin)上，想要聯系個一二都(dou)沒有門路可(ke)尋，趙然(ran)(ran)也只能(neng)徒呼(hu)奈何(he)了。
“金(jin)久是谷陽金(jin)縣尉之(zhi)(zhi)子，張澤(ze)為(wei)朝中刑部侍郎族侄，家(jia)世底蘊比(bi)你(ni)深(shen)厚百(bai)倍，監院讓(rang)我推舉(ju)他(ta)二人之(zhi)(zhi)一(yi)，也(ye)屬(shu)常理。不(bu)過以我觀之(zhi)(zhi)，監院更屬(shu)意張澤(ze)……放(fang)到院中諸火工居士之(zhi)(zhi)間，唯張澤(ze)可與(yu)馮(feng)(feng)燦相比(bi)肩……”宋致元向東屋那頭(tou)努了努嘴，道(dao)：“號房董執事適才已經向我提及(ji)，他(ta)們執事房中已有定論，非(fei)馮(feng)(feng)燦不(bu)薦，你(ni)或許還不(bu)清楚(chu)，馮(feng)(feng)燦是本省布政使(shi)司(si)左(zuo)參議馮(feng)(feng)弘的外甥。”
聽(ting)到這里，趙然已經明白宋致元的意思了，今(jin)年這次推舉(ju)，院(yuan)中最為(wei)認可(ke)的就是馮燦和張澤二(er)人，其(qi)余人等，就算(suan)推選上來也是陪(pei)榜，沒什么盼頭(tou)。
果然(ran)，宋致元緊接著就(jiu)開始奉勸趙然(ran)，說(shuo)(shuo)今年(nian)(nian)(nian)的名額競爭激烈，與其拼了命爭奪到舉薦(jian)的機會(hui)，最(zui)后也不(bu)過(guo)是(shi)在(zai)候(hou)選之間走一(yi)遭，白白耽(dan)誤工夫，不(bu)如耐(nai)心等候(hou)下(xia)一(yi)回。他說(shuo)(shuo)無(wu)(wu)極院(yuan)每隔兩年(nian)(nian)(nian)到三年(nian)(nian)(nian)，都(dou)會(hui)有這樣的機會(hui)，今年(nian)(nian)(nian)不(bu)行，那就(jiu)明(ming)后年(nian)(nian)(nian)，唔，其實明(ming)后年(nian)(nian)(nian)也夠嗆(qiang)，那就(jiu)再過(guo)兩年(nian)(nian)(nian)，反正(zheng)趙然(ran)年(nian)(nian)(nian)歲還小，進(jin)無(wu)(wu)極院(yuan)也才(cai)一(yi)年(nian)(nian)(nian)不(bu)到，有的是(shi)時(shi)間去等。
趙然想(xiang)起昨日(ri)夜間自己還充滿(man)了信心，向于致遠保證，說自己會想(xiang)辦(ban)法成為寮房舉(ju)薦(jian)的(de)(de)候選(xuan)者，沒想(xiang)到不僅比不過張澤，連金久的(de)(de)勝(sheng)算(suan)都遠超自己，想(xiang)起來當真是泄氣(qi)得緊。
趙然(ran)忍(ren)住失望之(zhi)情，向宋致元表達了(le)謝意，并沒有直(zhi)接開口(kou)繼(ji)續求肯——對方(fang)已經(jing)說得很明(ming)白了(le)，再(zai)要死乞白賴的讓對方(fang)舉薦自己，那是(shi)給對方(fang)添堵，做人不是(shi)這(zhe)么做的。
不(bu)過宋致元倒也安(an)撫了趙(zhao)然一番，說自己肯定會(hui)盡(jin)量(liang)想辦法，只要有機會(hui)，就盡(jin)量(liang)推薦(jian)趙(zhao)然。這句(ju)話(hua)的另一種(zhong)理解(jie)是，如果沒有機會(hui)，也請趙(zhao)然多多諒(liang)解(jie)。
趙(zhao)然悶(men)悶(men)不樂(le)的回到(dao)自己房中，蒙頭(tou)瞎琢磨了(le)半天，一直挨(ai)到(dao)晚飯時，才(cai)無精(jing)打采(cai)的去后(hou)廚幫忙。
待到傍晚時分，無極院將(jiang)要從(cong)火工(gong)居士中推薦人選正式受牒的事情便(bian)逐(zhu)漸傳開了，各房的火工(gong)居士們都在(zai)人前人后扎(zha)堆議論，掰著(zhu)手指(zhi)頭(tou)在(zai)算誰(shui)(shui)(shui)誰(shui)(shui)(shui)誰(shui)(shui)(shui)最有希(xi)望(wang)。
飯菜二房的火工居士們也不例外，在(zai)小院中聚攏，極(ji)為熱烈的拿出了一個非官方的民(min)間排(pai)行榜，排(pai)在(zai)首位的自然(ran)是(shi)張澤(ze)，緊接著是(shi)金(jin)久，至于趙(zhao)然(ran)，壓根兒就沒上榜。
趙(zhao)(zhao)然(ran)和飯菜二房的火(huo)工居士們關系一直(zhi)就不(bu)好，自(zi)從茍二事發被掃地出門之后，眾(zhong)人(ren)雖然(ran)不(bu)再給(gei)趙(zhao)(zhao)然(ran)使絆子(zi)，但始終沒有(you)拿他當過(guo)朋友。趙(zhao)(zhao)然(ran)通過(guo)金(jin)掌柜霸(ba)占(zhan)了無(wu)極院(yuan)的食材(cai)生意，這件事犯了眾(zhong)怒，雖說(shuo)后來他囑咐金(jin)掌柜，該給(gei)誰(shui)銀子(zi)就給(gei)誰(shui)銀子(zi)，并不(bu)截留(liu)輪值掌廚者(zhe)的外快，但人(ren)與人(ren)之間的關系并不(bu)是說(shuo)緩(huan)和就能緩(huan)和的，一切(qie)都還(huan)需(xu)要時間。
民間(jian)排行(xing)榜沒有趙然(ran)的(de)名字，趙然(ran)并不(bu)關心，因(yin)為此排行(xing)榜毫無效力，不(bu)過眾人的(de)猜測和(he)宋致(zhi)元今(jin)日所交的(de)底細卻很吻合，這讓(rang)他(ta)一想起來就愁眉不(bu)展。
趙然躲在屋子里(li)偷聽眾人的談論，其他(ta)人在屋子外似(si)乎也(ye)沒有要避諱他(ta)的想法，談論的時候聲音(yin)都很大，偶爾提到他(ta)，話里(li)話外都帶著嘲笑(xiao)的語(yu)氣。
金(jin)(jin)久(jiu)從(cong)水房過來找張(zhang)澤(ze)(ze)，正碰上(shang)眾人(ren)在院中(zhong)高談闊論，他(ta)們倆被人(ren)簇擁著(zhu)、恭維著(zhu)，倒(dao)顯得(de)很(hen)是志(zhi)得(de)意滿。不過金(jin)(jin)久(jiu)也有自知之明，他(ta)當(dang)眾對(dui)張(zhang)澤(ze)(ze)說，自己(ji)這次(ci)打算去求見宋(song)巡照，言明自己(ji)不與張(zhang)澤(ze)(ze)相爭之意，讓(rang)張(zhang)澤(ze)(ze)將精力都放到下一(yi)輪(lun)的(de)考校之上(shang)，爭取勝過號(hao)房的(de)馮燦，為寮房拿下這個好(hao)彩(cai)頭。
金(jin)久(jiu)極(ji)(ji)為謙(qian)遜的(de)表(biao)態頓時贏得了諸火工居士的(de)好感(gan)(gan)，張澤對(dui)此也極(ji)(ji)為高興。張澤的(de)意思，首先是感(gan)(gan)謝(xie)金(jin)久(jiu)的(de)退讓，然后他表(biao)示，如果自己能夠(gou)受牒，正式(shi)躋(ji)身道童之(zhi)列，必定大(da)力(li)感(gan)(gan)謝(xie)金(jin)久(jiu)，至少要盡(jin)一切努力(li)，在下一次無極(ji)(ji)院(yuan)推(tui)舉受牒道童時，讓金(jin)久(jiu)能夠(gou)順(shun)利上位。
除(chu)了金久(jiu)之外，諸火工們還(huan)擬出了再(zai)下一(yi)次推舉的人選——當然與趙(zhao)然無關，聽得屋里(li)的趙(zhao)然又是好氣又是好笑(xiao)。
氣惱之余，趙然(ran)的(de)狠勁也冒了上來(lai)——你們(men)不(bu)是覺(jue)得老子沒希望么(me)？老子偏要做給你們(men)看，讓你們(men)這幫孫子統(tong)統(tong)靠邊涼(liang)快(kuai)去！就算(suan)老子最后輸(shu)了，也決不(bu)能(neng)這般痛快(kuai)認輸(shu)，非(fei)給你們(men)丫(ya)添點兒堵不(bu)可！
第39章 作風問題很致命從床上爬起(qi)來，趙然掌上油燈，就著桌(zhuo)案準備寫信。
自(zi)從有了(le)錢以后，他便囤了(le)些上好的紙(zhi)箋，專門用來(lai)練字和給雨墨寫(xie)信。筆是(shi)(shi)于致(zhi)遠贈送的狼毫，硯同樣是(shi)(shi)于致(zhi)遠怎送，名曰“瑯琊”，都出自(zi)名家之手(shou)。
趙然(ran)提(ti)筆蘸墨(mo)，刷刷刷就(jiu)開始給雨(yu)墨(mo)寫信，問候之余，提(ti)到(dao)了這(zhe)次(ci)轉(zhuan)遷受牒道童的(de)(de)機會，他(ta)對雨(yu)墨(mo)說，自己正在努力苦(ku)讀，希(xi)望(wang)到(dao)時候以優異(yi)的(de)(de)成績(ji)拿到(dao)這(zhe)個唯一的(de)(de)名額(e)。信中并沒(mei)有讓雨(yu)墨(mo)幫他(ta)關說的(de)(de)想(xiang)法，對方會不(bu)會主動幫忙，甚至有沒(mei)有工夫(fu)及時看(kan)到(dao)這(zhe)封信，都在兩可之間。就(jiu)如之前他(ta)想(xiang)過(guo)的(de)(de)，男子漢大丈夫(fu)，總(zong)不(bu)好意思主動提(ti)出來吧？那樣一來，兩人的(de)(de)關系可真就(jiu)變味了，就(jiu)算(suan)雨(yu)墨(mo)幫忙，且成功(gong)讓他(ta)受牒，其(qi)中的(de)(de)得與(yu)失還(huan)真是說不(bu)清(qing)楚(chu)。
寫(xie)完給雨墨的(de)信(xin)，他又提筆開始寫(xie)另一封信(xin)，這封信(xin)是(shi)給楚(chu)陽(yang)成的(de)，當然，書信(xin)肯定無(wu)法直接送到(dao)楚(chu)陽(yang)成手(shou)中，趙然的(de)打算是(shi)發(fa)到(dao)楚(chu)陽(yang)成世俗的(de)宅邸之處，希望能夠轉(zhuan)遞到(dao)對(dui)方手(shou)上。
趙(zhao)然先是(shi)感(gan)謝了(le)一番楚陽(yang)成(cheng)在清屏山的(de)救(jiu)命之恩，同時感(gan)謝對方將他帶到無極院(yuan)，給了(le)他進入道門(men)(men)的(de)機會。他簡單敘(xu)述了(le)自己在道門(men)(men)內(nei)的(de)生活，說自己一切都好，請對方放心。寒暄之后，他又開始(shi)談(tan)起這次無極院(yuan)受牒名額的(de)事情，說自己正(zheng)在努力爭取，希望楚陽(yang)成(cheng)能夠再次施以援手(shou)，幫(bang)自己一把。
寫完之后，將書(shu)信塞入信封，正要封以火(huo)漆，猶(you)豫片刻，又(you)取了(le)出來，將信重新讀了(le)一遍(bian)，果斷把(ba)請求對方幫忙的話(hua)語全部涂掉。
拿起來再讀一(yi)遍，手(shou)拄額(e)頭(tou)嘆(tan)了(le)口氣，再次將無極院有受牒名(ming)額(e)的(de)事情盡數(shu)劃拉(la)了(le)下去(qu)，只剩(sheng)下感(gan)謝(xie)的(de)那些話語。
之所以如(ru)此(ci)，是因為趙然(ran)(ran)已經(jing)逐漸冷靜(jing)了(le)下來。以他的人生閱歷來思考這(zhe)件事情(qing)，忽然(ran)(ran)覺得自己(ji)(ji)(ji)很過(guo)分。自己(ji)(ji)(ji)和楚(chu)陽(yang)成基(ji)本上(shang)沒什么交情(qing)可言，如(ru)果(guo)有的話(hua)，那也(ye)是人家對(dui)自己(ji)(ji)(ji)的救命之情(qing)，自己(ji)(ji)(ji)憑什么向(xiang)楚(chu)陽(yang)成求(qiu)助？
施恩不求(qiu)(qiu)回報是人(ren)家的(de)善(shan)心，換個角度(du)想(xiang)，做好事最(zui)怕的(de)就是受(shou)施者從此賴(lai)上(shang)自(zi)己，如果自(zi)己真(zhen)的(de)提出這個要求(qiu)(qiu)，楚陽成只怕會不爽到了極點！
將感謝的話(hua)重新謄抄(chao)了一遍(bian)，趙然便吹燈(deng)上床了。他躺(tang)在(zai)床上翻來覆去無法(fa)入眠(mian)，一直折(zhe)騰(teng)到第二天，精(jing)神頓時就萎靡了不少。
忙過飯堂的職司，趙然先(xian)去(qu)于(yu)致遠那里，請他(ta)替自(zi)己給雨墨寄信(xin)，接(jie)著又(you)讓(rang)送食材的雜役傳(chuan)話，喚金(jin)掌柜來見自(zi)己。
金(jin)掌柜屁(pi)顛屁(pi)顛的(de)趕到山(shan)門前，通報之后，來寮房尋趙然(ran)。趙然(ran)將他一(yi)把(ba)拖(tuo)進自家屋子，張口(kou)就問：“每(mei)逢休沐之時，上山(shan)門訴狀的(de)那父女(nv)二人，金(jin)掌柜認識么？”
金掌柜稍微一過腦子，便(bian)弄清(qing)了趙(zhao)然所說(shuo)的是誰，因道：“道長說(shuo)的可是胡老(lao)頭和(he)他閨女？”
“他姓胡？我不知曉，總之是告金久(jiu)和(he)張澤奸污(wu)他閨女(nv)的那(nei)個(ge)老頭。”
“那便是胡老(lao)頭(tou)(tou)了，這(zhe)老(lao)頭(tou)(tou)貪財(cai)，也不走正(zheng)道……”
趙然擺手打(da)斷(duan)金(jin)掌柜：“里(li)邊(bian)的道理我清楚，我就(jiu)問(wen)你，可找得(de)到他父女兩個？”
金(jin)掌(zhang)柜問：“道長找他們有(you)什么吩(fen)咐么？小(xiao)的(de)立(li)馬就傳他們過(guo)來(lai)侯見，不(bu)(bu)過(guo)卻(que)進不(bu)(bu)得山(shan)，院中不(bu)(bu)待見他父女兩個(ge)。”
趙(zhao)然凝目注(zhu)視金(jin)掌(zhang)(zhang)柜片刻，直看得金(jin)掌(zhang)(zhang)柜渾(hun)身(shen)不自(zi)在，這才淡淡道：“老金(jin)，你說(shuo)，我(wo)能信(xin)任你么？”
此言一(yi)出，金掌柜立時委屈(qu)得幾乎(hu)落淚，呼(hu)天搶地道(dao)：“天爺，道(dao)長(chang)這是怎么說的，我金某(mou)人可是愿為(wei)道(dao)長(chang)水里(li)來火里(li)去(qu)……”
“罷了，隨(sui)口一說而已，老金你也莫往心里去。既(ji)如此，我有一事托付你幫忙。”
金掌柜立刻拍著(zhu)胸(xiong)脯，信誓旦旦道(dao)(dao)：“道(dao)(dao)長吩(fen)咐就是，金某必定(ding)竭盡全力！”
趙(zhao)然道：“你去(qu)尋那個(ge)胡老頭(tou)，他(ta)父女兩個(ge)不是唱曲的(de)(de)(de)么(me)？編(bian)個(ge)段子，把他(ta)的(de)(de)(de)遭遇寫成(cheng)唱詞，讓他(ta)跟谷陽縣里(li)到處場，**也(ye)好、茶肆也(ye)罷，甚至當街也(ye)可，總要(yao)盡快唱起(qi)來(lai)。此外，你還(huan)可尋些(xie)說書先生，把他(ta)金久、張澤和他(ta)閨女的(de)(de)(de)事情編(bian)成(cheng)話本，大張旗鼓講起(qi)來(lai)，記住，要(yao)寫得曲折離奇一些(xie)，跌宕起(qi)伏一些(xie)，尤其那些(xie)云雨(yu)恩澤的(de)(de)(de)經過，既(ji)要(yao)詳細，又(you)要(yao)隱晦，要(yao)能扣住人(ren)心、吸引人(ren)來(lai)聽。”
金掌柜遲(chi)疑片刻，道(dao)：“這(zhe)……會不會太(tai)過得罪(zui)了(le)那兩位？一個(ge)是(shi)縣尉家(jia)的(de)，一個(ge)是(shi)朝(chao)中侍郎(lang)家(jia)的(de)，若是(shi)追(zhui)究下(xia)去(qu)，牽連(lian)到道(dao)長(chang)身上，恐為不美。再則……這(zhe)么大張旗鼓折騰起來(lai)，怕是(shi)胡老(lao)頭他也不敢……”
趙然冷(leng)笑道(dao)：“唱詞話本里別提(ti)金(jin)久和張澤(ze)之(zhi)名，以旁名代之(zhi)即(ji)可。比如金(jin)遠，張泊(bo)之(zhi)類，不指名道(dao)姓(xing)，誰(shui)又肯自家(jia)往跟(gen)前湊，去主動認了這個壞名聲？”
見(jian)金(jin)掌柜(ju)仍是猶疑不決，便(bian)取(qu)出二(er)百(bai)兩(liang)銀票：“一(yi)(yi)百(bai)兩(liang)是你(ni)的花銷(xiao)，另一(yi)(yi)百(bai)兩(liang)，只要胡老頭(tou)把這(zhe)件事情鬧騰(teng)出來，便(bian)許(xu)給他。他不是每逢休沐(mu)便(bian)到山門前喊冤么(me)？為了(le)(le)多少銀子？不過區(qu)區(qu)幾十兩(liang)罷了(le)(le)不是？你(ni)就問他，這(zhe)里有一(yi)(yi)百(bai)兩(liang)，他干(gan)還是不干(gan)？”
金掌(zhang)柜看了看銀票，咬咬牙(ya)接(jie)了過來，正要硬(ying)著(zhu)頭皮表個決心什(shen)么的，又聽(ting)趙然(ran)道：“老金你記住，此事找(zhao)別人去辦(ban)即可，你不(bu)要自己出面(mian)，跟(gen)不(bu)要讓(rang)胡老頭知曉其中的根底。辦(ban)事傳(chuan)話的人也要遠遠打發出去，待(dai)此事了過才(cai)能回轉，我不(bu)希望牽連到(dao)你身上，明白么？”
聽了(le)這(zhe)話，金(jin)掌柜松了(le)口(kou)氣，心里也(ye)不由一暖，暗道看來這(zhe)趙道長并不是狠心絕情之人，若是真出了(le)事，恐(kong)怕也(ye)會盡量保全自己，于是向趙然(ran)發誓賭(du)咒了(le)一番(fan)，這(zhe)才(cai)離去。
過了(le)五六日，谷陽縣再次傳響起(qi)了(le)金久和張(zhang)澤(ze)的話題。胡老頭父(fu)女在**、茶(cha)肆之(zhi)中(zhong)(zhong)(zhong)唱起(qi)了(le)一套曲(qu)辭(ci)，其中(zhong)(zhong)(zhong)多有隱晦卻又令人(ren)臉紅心跳的云雨(yu)之(zhi)情(qing)。曲(qu)辭(ci)中(zhong)(zhong)(zhong)的相關人(ren)物(wu)雖然假托他名，但聽者無不(bu)自動帶入為金久和張(zhang)澤(ze)二人(ren)，再加上故事中(zhong)(zhong)(zhong)的女方親自出面演(yan)唱，這(zhe)個(ge)噱頭絕對堪稱(cheng)賣點十(shi)足！
只要想(xiang)一想(xiang)，對(dui)面唱(chang)曲的女子，就是故(gu)事(shi)中那(nei)個在床(chuang)笫之間被雙男共親方(fang)澤之人(ren)(ren)，這是多(duo)有意思的事(shi)情(qing)？每逢(feng)唱(chang)起(qi)之時，其(qi)十足的場(chang)面感無(wu)不(bu)令(ling)人(ren)(ren)想(xiang)入非(fei)非(fei)，頓起(qi)遐思，甚至血(xue)脈賁張，心(xin)癢難(nan)耐。
一(yi)時間(jian)，胡(hu)家父女(nv)身價(jia)激增(zeng)，想要一(yi)聽(ting)其曲的公子哥如過江(jiang)之(zhi)鯽，胡(hu)氏之(zhi)女(nv)竟成谷陽縣曲辭頭牌，據(ju)說一(yi)親芳澤的價(jia)錢，直接翻到了(le)白銀十兩！
緊接著，幾處茶肆酒館(guan)之中便有說(shuo)書(shu)先生以“鴛鴦三環情(qing)”為題，開始講書(shu)，話本中極盡隱晦婉轉之能事，令聽(ting)客們簡直(zhi)欲罷(ba)不(bu)能。
果如趙然所料，因其中(zhong)涉及人(ren)物并非原名，縣(xian)里差役們便不好捉(zhuo)人(ren)，令金縣(xian)尉和張家(jia)頭疼不已，只得暗自遣人(ren)出去，或(huo)以利誘，或(huo)以脅迫，讓胡家(jia)父女和說書先生們禁口。
可事情已(yi)被(bei)炒得沸沸揚揚起來，想要消除(chu)其中的影響，豈是(shi)旦夕(xi)可行？
谷(gu)陽縣發(fa)生的熱鬧事(shi)兒，自(zi)然也傳到(dao)(dao)了(le)無(wu)極山(shan)中(zhong)，院(yuan)里上自(zi)監(jian)院(yuan)、三都(dou)，下至執(zhi)事(shi)、各方主頭及一(yi)眾(zhong)道士、火工居士們，全都(dou)有所耳聞，許多(duo)人(ren)甚至趁休沐(mu)之(zhi)際，跑(pao)到(dao)(dao)谷(gu)陽縣中(zhong)親(qin)自(zi)聽一(yi)回曲子和書話(hua)，回來后大(da)肆宣(xuan)揚。更有人(ren)以重(zhong)金(jin)求得胡氏女(nv)子一(yi)夕之(zhi)好，在同(tong)僚間引為(wei)笑談之(zhi)資。
十一(yi)月中，各執事房宣布了受牒道童(tong)的舉薦人(ren)選(xuan)，趙然堂而皇之登上(shang)了宋巡照(zhao)的舉薦名單之上(shang)，成為了寮(liao)房的唯一(yi)候(hou)選(xuan)者。
第40章 大手筆趙(zhao)然(ran)的異軍突起，無疑跌(die)碎了一地(di)眼珠。金久和(he)張澤因為沸(fei)沸(fei)揚(yang)(yang)揚(yang)(yang)的作風問題(ti)而(er)被拿下名單，這一點，在事情發生(sheng)之后(hou)，絕大部(bu)分火工居(ju)士們(men)都(dou)已經預料到了。雖(sui)說這年月不禁風月，但影響太大的話(hua)，道門也(ye)沒法收場，只能將二人舍棄，這是(shi)毫無問題(ti)的，可沒有預料到的，是(shi)趙(zhao)然(ran)的登榜。
關二(er)(er)拉著(zhu)凈(jing)房(fang)和圊(qing)房(fang)的(de)眾火(huo)工(gong)們(men)，趕(gan)來向(xiang)趙然(ran)道賀(he)，他大笑道：“今番真是(shi)出人意(yi)料，沒想(xiang)到(dao)趙兄能(neng)在(zai)寮(liao)房(fang)登魁(kui)，關某是(shi)敬佩已極啊(a)！”寮(liao)房(fang)共有(you)八個(ge)房(fang)頭，火(huo)工(gong)居士加(jia)起來超過七八十(shi)號(hao)，能(neng)夠登上(shang)舉薦(jian)名(ming)錄，便算是(shi)寮(liao)房(fang)火(huo)工(gong)居士們(men)中的(de)頭一(yi)號(hao)了，趙然(ran)沒有(you)什么家(jia)世背景，進入(ru)無極院的(de)時間又短，居然(ran)成為寮(liao)房(fang)第一(yi)，也難怪關二(er)(er)佩服。
趙然連忙謙(qian)虛了半(ban)天，將眾人(ren)打算休(xiu)沐之日帶(dai)他去谷陽縣“好生耍子”的心意(yi)婉拒了，開(kai)玩笑(xiao)，經此一事再次證明，任何時候都不要得意(yi)忘(wang)形，沒到最(zui)后關(guan)頭(tou)，一切(qie)都有變數。
于致遠倒是(shi)沒有將這件事看得有多重，在他的認知世界(jie)里，趙(zhao)(zhao)然(ran)登上(shang)寮房(fang)舉(ju)薦名錄是(shi)順理成章的事情(qing)——他當年便是(shi)如此，壓根兒沒有想到(dao)，其(qi)實趙(zhao)(zhao)然(ran)差一點就(jiu)放棄了。
于致遠(yuan)告訴趙然(ran)(ran)，都管那里(li)已經點頭，只(zhi)要條件適合，便(bian)會提議趙然(ran)(ran)受牒。趙然(ran)(ran)的(de)(de)五百兩銀子不是(shi)小(xiao)數，再加上(shang)于致遠(yuan)的(de)(de)關系(xi)，取(qu)得都管的(de)(de)認可也是(shi)常理，不過(guo)老都管人生閱(yue)歷豐富，就算是(shi)答(da)允(yun)了，話里(li)依然(ran)(ran)沒有說(shuo)死(si)：什么時(shi)候條件合適？這個(ge)問題上(shang)可以做的(de)(de)文章不要太多。
趙然對此也相(xiang)當理解，他(ta)本人(ren)穿(chuan)越前就無(wu)數(shu)次(ci)重(zhong)復過(guo)這句話。
老都管(guan)的(de)點頭(tou)，讓趙然拿到了四票中(zhong)的(de)一(yi)票，可這(zhe)仍然不夠，就(jiu)于致遠打探(tan)出(chu)來的(de)消息，至(zhi)少都廚和監(jian)院這(zhe)兩票，十有(you)八九屬(shu)于馮燦(can)。
在無極院的(de)(de)權力架(jia)構中，方丈(zhang)一般不發話(hua)——但凡發話(hua)就必有(you)最重的(de)(de)分量，剩下的(de)(de)事務(wu)大多由監院和八大執事來負責。而都(dou)管(guan)、都(dou)講(jiang)和都(dou)廚(chu)這“三都(dou)”位居(ju)監院之下、八大執事之上，沒(mei)有(you)具體的(de)(de)職司(si)，平(ping)日不怎么管(guan)事，講(jiang)究的(de)(de)是地(di)位尊崇。
“三都”一般授予(yu)資歷高(gao)、輩(bei)分老的道(dao)士，他(ta)們雖然(ran)不管具體事務，但在道(dao)院(yuan)中(zhong)頗受(shou)敬重(zhong)，影響力也很大。道(dao)院(yuan)中(zhong)的一些重(zhong)大事務，監院(yuan)往(wang)往(wang)要向“三都”征詢意見，甚至任其直接參(can)與，比如遴選受(shou)牒道(dao)童。
于致遠已(yi)經判(pan)明的(de)“三都(dou)(dou)”意(yi)向中，都(dou)(dou)管(guan)站在自己這(zhe)邊(bian)，都(dou)(dou)廚屬(shu)意(yi)馮燦一(yi)頭(tou)，剩下一(yi)個都(dou)(dou)講至(zhi)今模凌兩(liang)可(ke)，這(zhe)就是趙然的(de)機會。
顧名思義(yi)，都講不僅出身經(jing)堂(tang)，且在名義(yi)上主(zhu)管(guan)道(dao)院講經(jing)事(shi)務。道(dao)院的正式(shi)道(dao)士，除了有職司在身的八大(da)執(zhi)事(shi)、“五主(zhu)十八頭”管(guan)事(shi)們外，余者均在經(jing)堂(tang)學習，是為“念經(jing)道(dao)童”，由此可見都講的影響力之一斑。
經(jing)(jing)堂是道士們的主(zhu)要出身地，掌經(jing)(jing)堂的執事名叫蔣致效，蔣高功之下(xia)，又有(you)經(jing)(jing)主(zhu)、靜主(zhu)、化主(zhu)，均(jun)為經(jing)(jing)堂講經(jing)(jing)師(shi)(shi)，同時也是位居(ju)“五(wu)主(zhu)十八頭(tou)”之列的管事。于致遠出身經(jing)(jing)堂，和(he)經(jing)(jing)堂三主(zhu)都(dou)是師(shi)(shi)兄弟，其中(zhong)尤(you)與經(jing)(jing)主(zhu)劉致中(zhong)相交莫逆，因此便拉著趙然來尋劉經(jing)(jing)主(zhu)。
于致遠和劉(liu)(liu)經主(zhu)相互(hu)之間(jian)熟絡已極，有什么事情都(dou)不(bu)需要隱瞞，將來意道明，讓(rang)趙然拜見過劉(liu)(liu)經主(zhu)之后，直接詢問劉(liu)(liu)經主(zhu)，可(ke)否讓(rang)蔣高功幫(bang)忙，走(zou)走(zou)老(lao)都(dou)講的門(men)路。
劉經主果然夠意思，他向于(yu)致遠和趙(zhao)然交底(di)，蔣高功正(zheng)在謀求上調西真武宮，需要大筆(bi)銀錢，若是以(yi)此為(wei)契(qi)機，倒是可以(yi)試(shi)一試(shi)。
于致遠詢(xun)問，“大筆銀錢”總也有個數吧，這(zhe)個數目大約是多少呢？
劉經(jing)主沉(chen)吟片刻，伸出一(yi)個巴掌。看著這(zhe)只在眼前不停晃來晃去的(de)巴掌，趙然心里好一(yi)陣(zhen)緊張。五十兩(liang)(liang)肯定是不行的(de)，五百兩(liang)(liang)還可(ke)以考慮考慮，如果是五千兩(liang)(liang)，那(nei)么趙然就得仔細掂量了，這(zhe)筆買賣究竟合不合算(suan)。
還好于致遠(yuan)對行情(qing)把(ba)握(wo)的比較準確，開口問(wen)道：“五百兩？”劉(liu)經主(zhu)點了點頭，于是(shi)趙然放心了，果斷咬牙決(jue)定(ding)掏錢。
這就是(shi)財大氣(qi)粗的好處(chu)了(le)，如果換做旁人，或者是(shi)以(yi)前(qian)的趙(zhao)然(ran)，絕對舍(she)不得(de)拿出五(wu)百(bai)兩(liang)銀子去買(mai)一(yi)個成為受牒道(dao)士的可能——請注意，買(mai)到的只是(shi)可能性，因為老都講手上只有一(yi)票，如果趙(zhao)然(ran)的競爭依然(ran)失敗，那么(me)這五(wu)百(bai)兩(liang)銀子就等于打了(le)水漂！
于致遠聽到這個(ge)數字，其實已經打了退堂鼓，他看向趙然(ran)，正打算開口說點什么，給自己(ji)和趙然(ran)下(xia)個(ge)臺階，卻聽趙然(ran)徑直點頭(tou)答允了：“三天之內，便將銀票送上。”
從經堂(tang)離開(kai)后，于致遠問趙然(ran)：“你(ni)到(dao)底有多少銀子(zi)？上次給老(lao)都(dou)管買藥，出手(shou)就是(shi)五百兩，這回(hui)又是(shi)五百……說實話(hua)，我都(dou)在替你(ni)考慮值不值當了(le)。”
趙(zhao)然(ran)避(bi)開了(le)前一(yi)個(ge)問題，接(jie)過后(hou)一(yi)個(ge)話題，道(dao)：“于門頭(tou)，你知道(dao)我家(jia)世粗鄙，一(yi)旦下山，便是無根(gen)的飄萍，手(shou)上就算有再(zai)多的銀錢(qian)，也難以持(chi)家(jia)。道(dao)門于我而(er)言，不僅是晉身之階(jie)，更是立身之本！”
于致遠默然(ran)點(dian)了(le)點(dian)頭，表示理解(jie)，不再追問趙然(ran)銀錢(qian)的來路(lu)了(le)。
趙(zhao)然(ran)去(qu)尋關二(er)(er)，讓(rang)關二(er)(er)提兩(liang)千銀(yin)子(zi)來(lai)用(yong)，這(zhe)卻嚇了關二(er)(er)一跳(tiao)。賭桌上輸急(ji)了眼，幾百兩(liang)銀(yin)子(zi)、甚至(zhi)幾千兩(liang)銀(yin)子(zi)的往來(lai)都能夠理解，但“使用(yong)”兩(liang)千銀(yin)子(zi)，卻不是小事(shi)。
“銀(yin)子沒(mei)問題，我立刻著人(ren)(ren)回家去取，明日便可送到。可趙兄你是要(yao)購買田(tian)莊么？若是的話，說出來關(guan)某幫你參詳參詳，免得被人(ren)(ren)黑了去。如果趙兄是遇到了什么難處，但請告知關(guan)某，看看關(guan)某能夠幫上什么忙？”
“關(guan)二哥(ge)(ge)放心(xin)就(jiu)是，這筆錢我(wo)真有用處，用得還比較急，至于究竟如何(he)，卻不(bu)方便告知旁人，還請(qing)二哥(ge)(ge)見諒(liang)。”趙(zhao)然抱歉(qian)的(de)向關(guan)二一(yi)笑，隨即想起(qi)了(le)什(shen)么，從懷(huai)中取出一(yi)封信來：“對(dui)了(le)，這里有一(yi)封書(shu)信，望(wang)請(qing)二哥(ge)(ge)托人跑(pao)一(yi)趟。”
關(guan)二接過來(lai)一看，這封信要送(song)的地方(fang)是川(chuan)東巫山腳下大渡河邊的楚園，不由愕然：“此(ci)乃(nai)何地？卻不曾聽說過。”
趙然道：“二(er)哥知道我(wo)是怎生入的(de)道院(yuan)么(me)？以前曾向(xiang)二(er)哥細(xi)說過的(de)。”
關二一拍腦門：“啊喲，莫非是楚大煉師的(de)居所(suo)？”
趙然搖頭：“楚道長身在玉(yu)皇閣中(zhong)，是為道門(men)隱秘之地，非你我(wo)所能知(zhi)曉(xiao)。此(ci)乃楚道長俗家莊園(yuan)所在。”
關二立時(shi)醒(xing)悟，點頭問(wen)：“你是想走(zou)走(zou)楚大煉師的門路(lu)？”
趙(zhao)然(ran)嘆道：“不一(yi)定(ding)能走通，且死馬當活馬醫罷。”當下，便細(xi)細(xi)叮(ding)囑一(yi)番(fan)，讓關二派遣鏢局(ju)中行(xing)事機(ji)敏之輩前去楚(chu)園(yuan)送信(xin)。他(ta)告訴關二，送信(xin)之時，要采買各色禮(li)品，最好敲鑼打鼓，再請(qing)工匠(jiang)雕(diao)刻匾額，把自己的(de)謝意大張旗鼓的(de)送到楚(chu)園(yuan)。
“能行么？”關二問。
“試試吧……”趙然心里沒底(di)。
為了(le)(le)趙然(ran)的事情，關二(er)干脆請(qing)了(le)(le)假(jia)，親自下山回到鏢局，取出銀票，同時(shi)調配人手(shou)前往川東。
第二天，趙然拿到(dao)銀票后，由于致遠引著(zhu)，將(jiang)五百兩(liang)銀票交到(dao)劉經(jing)主手中，同時額外多塞給他一(yi)百兩(liang)。
于致遠向劉經(jing)主(zhu)道：“一切就拜托師兄了。”
劉(liu)經主笑著(zhu)拍(pai)了拍(pai)趙(zhao)然的肩(jian)膀：“果(guo)然好氣魄，大手筆，放心，你的事我(wo)盡力而為！”
前(qian)前(qian)后后，包(bao)括前(qian)往(wang)楚(chu)園(yuan)的送去(qu)的禮物，趙然花出去(qu)了一千(qian)三百多兩銀子，“大手筆”三個(ge)字(zi)當之無愧。剩下的，就只能(neng)坐(zuo)等(deng)消(xiao)息(xi)了，如果不能(neng)成功，那么這次就真是(shi)虧大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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