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讀老舍先生的《我這一輩子》,有一種重回學生時代的感覺。
當年,語文課本上,老舍的駱駝祥子,和魯迅的孔乙己,給我感觸最深。
年紀再大一點,才知道老舍原來是個大神,差點拿到諾貝爾獎的那種大神。
怎么說,還是挺吃驚的。
不是說他寫的不好,而是老舍先生的語言一直都很樸素,太樸素了,沒有高高在上的感覺。
就好像一個老人家和你嘮家常,時不時還會蹦出很多很可愛的語氣詞,煙火氣十足。
大概是童年的貧苦,讓老舍的腦子里始終有一句話:
“窮則獨善其身,達則兼濟天下”。
老舍最關注窮人,家中常備著熱茶,請路過的車夫、小販們進來歇歇腳。
也正是和他們交談的過程中,誕生了《駱駝祥子》、《茶館》這樣的偉大作品。
老舍筆下的小人物們,在戰火和混亂中掙扎度日,總是難逃悲慘結局。
難怪,梁實秋評價老舍:
“老舍為人和藹可親,平易近人,但是內心卻很孤獨”。
的確,生在那個年代,無可奈何的悲涼,好像是人生的底色。
難能可貴是,不管怎么苦,至少這些人,他們身上有一種高尚。
理想也好,生存也罷,至少照亮了那個黑暗年代的某些角落。
仔細想想看,其實,不管生在哪個年代,都有些脫不開的無奈吧。
所以,不管什么時候,再讀老舍,都有一種特殊的感觸。
關于女人,關于愛情
是她打開了我的愛的園門,我得和她走到山窮水盡。
——《我這一輩子》
這世上真話本就不多,一位女子的臉紅勝過一大段對白。
——《駱駝祥子》
真正美麗的人是不多施脂粉,不亂穿衣服。
——《駱駝祥子》
一個人愛什么,就死在什么上。
——老舍
一朵花,長在樹上,才有它的美麗;拿到人的手里就算完了。
——《四世同堂》
仇的另一端是愛,它們的兩端是可以折回來碰到一處,成為一個圓圈的。
——《四世同堂》
關于寫作,關于生命
看生命,領略生命,解釋生命,你的作品才有生命。
——老舍
文藝決不是我的浮橋,而是我的生命。
——老舍
哲人的智慧,加上孩子的天真,或者就能成個好作家了。
——老舍
如果不隨時注意觀察,隨時記下來,哪怕你走遍天下,還是什么也記不真確,什么東西也寫不出。
——老舍
作家必須先胸有成竹地知道了人物的一切,而后設身處地的寫出人物的話語來。
——老舍
關于生活,關于理想
他從早,到晚,由東到西,由南到北,象被人家抽著轉的陀螺;他沒有自己。
可是在這種旋轉之中,他的眼并沒有花,心并沒有亂,他老想著遠遠的一輛車,可以使他自由,獨立。
——《駱駝祥子》
有了自己的車,他可以不再受拴車的人們的氣,也無須敷衍別人;
有自己的力氣與洋車,睜開眼就可以有飯吃。
——《駱駝祥子》
患難是最實際的,無可倖免的;
但是,一個人想活下去,就不能不去設法在患難中找縫子,逃了出去——盡人事,聽天命。
——《四世同堂》
你須把受委屈當作生活,而從委屈中咂摸出一點甜味來,好使你還肯活下去。
——《四世同堂》
生活是種律動,須有光有影,有左有右,有晴有雨,滋味就含在這變而不猛的曲折里。
——《小病》
雨下給富人,也下給窮人,下給義人,也下給不義的人,其實,雨并不公道,因為下落在一個沒有公道的世界上。
——《駱駝祥子》
關于母親,關于遺憾
我怕,怕,怕家信中帶來不好的消息,告訴我已是失去了根的花草。
——《我的母親》
母親的心是兒女們感情的溫度表。
——《四世同堂》
人,即使活到七八十歲,有母親在,多少還可以有點孩子氣。
失去了慈母就像花插在瓶子里,雖然還有色有香,但卻失去了根。
——《老舍選集》
兒女的生命是不依順著父母所設下的軌道一直前進的,所以老人總免不了傷心。
——《我的母親》
關于做人,關于品性
人若是看透了自己,便不會小看別人。
——《駱駝祥子》
一個誠實的車夫或工人一定強于一個貪官污吏。
——老舍
錢比人厲害一些,人若是獸,錢就是獸的膽子。
——《月牙兒》
驕傲自滿是我們的一座可怕的陷阱,而且,這個陷阱是我們自己親手挖掘的。
——老舍
亂世的熱鬧來自迷信,愚人的安慰只有自欺。
——《駱駝祥子》
經驗是生活的肥料,有什么樣的經驗便變成什么樣的人,在沙漠里養不出牡丹來 。
——《駱駝祥子》
最大的犧牲是忍辱,最大的忍辱是預備反抗。
——《駱駝祥子》
老舍的一生經歷過八國聯軍入侵、日本侵華、辛亥革命。
這般坎坷,常人無法想象。
他寫了很多悲劇人物:
《駱駝祥子》中,被父親買到窯子的小福子;
《茶館》中上吊的王掌柜;
《四世同堂》中被日本人羞辱的祁天佑。
這些人最后,都以自殺告終。
誰能想到,老舍的結局,會和他們一樣呢?
53年前,老舍像平日一樣出了門,出門前他俯身對小孫女說了一句話:
“和爺爺說再見。”
和《茶館》中的王掌柜自殺前那幕如出一轍。
隨后,他就獨自走到太湖邊上,沉思了整整一天,最后沉入湖中。
老舍的死,無疑掀起了軒然大波。
人們紛紛猜測其中原因,是自殺前一天,那頓顏面盡失的毒打?
還是對這個世界徹底無望?是人們的殘忍?還是時代的不理智?
我想,都是吧!憤怒、委屈、不舍、熱愛、希望......
這些,老舍都在小說里寫完了。
于是,他死前只留下一句囑咐:
“請告訴朋友們,我沒有問題”。
很明顯,他不想譴責誰,而且心里更愿意相信:
這個世界終有一天,會好起來的。
一如曾經有夢的祥子,一如那個在眾人的棍棒下,頭破血流,但是依舊眼神堅決的老人。
英國詩人法吉恩,曾這樣說:
什么是詩?蒼蠅不是詩,蒼蠅身上的亮閃才是詩,海不是詩,海的喘息才是詩。
是啊,什么是偉大?
在貧瘠的年代,依舊閃閃發光,這才叫偉大。
好在,幾十年后的今天,沒有人力車夫,底層人越來越受到重視。
”駱駝祥子“的悲劇,正一天天減少。
這其中,不能說沒有老舍這一代文人們的功勞。
如果生活曾欺騙了他,那么希望今天這個世界的模樣,能讓他欣慰一些。
在此,向先生致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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