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參：《與高適、薛據，登慈恩寺浮圖》
塔勢如涌出，孤高聳天宮。
登臨出世界，蹬道盤虛空。
突兀壓神州，崢嶸如鬼工。
四角礙白日，七層摩蒼穹。
下窺指高鳥，俯聽聞驚風。
連山若波濤，奔走似朝東。
青槐夾馳道，宮觀何玲瓏。
秋色從西來，蒼然滿關中。
五陵北原上，萬古青蒙蒙。
凈理了可悟，勝因夙所宗。
誓將掛冠去，覺道資無窮(qiong)。

【今譯】
寶塔如從平地涌出，
孤高巍然聳入天宮。
登上去，好像走出了人間，
蹬踏的梯道，盤旋著直上空中。
高峻突出，鎮定了神州，
崢嶸處，有如鬼斧神工。
四角伸展，擋住了白日，
七層嵯峨，觸摩蒼穹。
下看飛鳥，屈指可數，
俯聽山風，呼嘯迅猛。
山連山，如波浪起伏，
洶涌澎湃，奔流向東。
槐樹夾著筆直的馳道，
樓臺宮殿是何等玲瓏。
秋天里秀色從西而來，
莽莽蒼蒼彌漫著關中。
北原上的五座陵墓，
萬古千秋一派青蔥。
心地清凈，可以徹悟佛理，
善有善報歷來有人信從。
我要立誓掛冠辭官而去，
虔(qian)誠修(xiu)佛，其樂無窮！

【作者介紹】

岑參(can)(can)(715—770)，江陵(今湖(hu)北江陵縣)人(ren)。祖籍南(nan)陽棘陽(今河南(nan)新(xin)野縣境(jing))，父親早逝(shi)，家境(jing)中衰，幼從(cong)兄就讀，能自砥礪。二(er)十歲時到長安(an)求仕，天(tian)(tian)(tian)寶(bao)三年(nian)(nian)(744)中進士，天(tian)(tian)(tian)寶(bao)八(ba)年(nian)(nian)(749)充任安(an)西節度使高仙(xian)芝幕府書記，兩年(nian)(nian)后(hou)回長安(an)。天(tian)(tian)(tian)寶(bao)十三年(nian)(nian)(754)，封常清任安(an)西北庭(ting)節度使。岑參(can)(can)再度出塞，攝(she)監察御史，充安(an)西、北庭(ting)節度判(pan)官。安(an)祿山(shan)反，肅(su)宗即位后(hou)，至德二(er)年(nian)(nian)(757)入朝任右補闕，后(hou)出為(wei)虢州長史，關西節度判(pan)官，嘉州刺(ci)史。大歷(li)五(wu)年(nian)(nian)，卒(zu)于成都。

岑(cen)參的詩，題材多樣，想(xiang)象豐富(fu)。特(te)別是幾次(ci)隨軍(jun)出塞(sai)，使(shi)他對西北邊地(di)(di)風光和(he)戰士(shi)生活，深有體會(hui)，描(miao)(miao)寫邊塞(sai)最(zui)為擅長。他的邊塞(sai)詩，以具有特(te)色的語言，鮮(xian)明的情調，把西域地(di)(di)區雄偉(wei)壯闊、奇(qi)麗(li)多姿的自然景物，描(miao)(miao)寫得栩(xu)栩(xu)如生；把激烈征戰、遠戍思鄉，將軍(jun)逸樂、戰士(shi)悲苦等等內容(rong)，都(dou)寫入(ru)詩中(zhong)；熱情地(di)(di)歌頌(song)了戍邊將士(shi)，為保衛祖國而英勇抗敵的戰斗精神。歷來(lai)被認為是“邊塞(sai)詩”作者中(zhong)，成就最(zui)高的一位。著有《岑(cen)嘉州(zhou)集》。

【注解】

慈(ci)恩寺(si)：在長安東南(nan)，原是隋代無漏寺(si)故地(di)。貞(zhen)觀二十年(646)唐(tang)高(gao)(gao)宗(zong)做太(tai)子時(shi)，為他的(de)母親文德皇(huang)后而(er)建，故名(ming)慈(ci)恩。浮圖：梵文佛陀的(de)音譯。慈(ci)恩寺(si)塔(ta)，即今(jin)陜西西安大雁塔(ta)，唐(tang)高(gao)(gao)宗(zong)永徽三年(652)玄奘和尚所(suo)建。

第1、2句“塔(ta)勢如涌(yong)出，孤(gu)(gu)高(gao)聳天宮(gong)”謂(wei)塔(ta)如從平(ping)地涌(yong)出，孤(gu)(gu)高(gao)地聳入(ru)天宮(gong)。這是(shi)從下仰望，寫塔(ta)之高(gao)。

第3句“登(deng)臨出(chu)世(shi)(shi)界”：世(shi)(shi)界：佛(fo)語，世(shi)(shi)指時間(jian)，界指空間(jian)，連用時，義(yi)同宇宙。這里(li)指人(ren)間(jian)、人(ren)世(shi)(shi)。此句謂(wei)登(deng)臨高塔，猶如走(zou)出(chu)世(shi)(shi)間(jian)。

第(di)4句“蹬(deng)道(dao)盤虛空”：登上(shang)塔的(de)梯(ti)道(dao)石級。謂蹬(deng)踏(ta)在上(shang)升的(de)梯(ti)道(dao)上(shang)，有如身在空中一(yi)般。

“突兀壓(ya)神州，崢嶸(rong)如鬼工(gong)。”突兀：高(gao)聳的樣子(zi)。 壓(ya)神州：指(zhi)下壓(ya)神州(中(zhong)國(guo))大地(di)，反襯塔的雄偉莊嚴。 崢嶸(rong)：高(gao)峻的樣子(zi)。 如鬼工(gong)：像(xiang)鬼斧神工(gong)建成(cheng)的一樣。意謂非人力所能建成(cheng)。

“四角礙白日(ri)，七層(ceng)摩(mo)蒼穹”：頂(ding)層(ceng)四角遮住了日(ri)光。 塔共為七層(ceng)，極言(yan)塔高，觸摩(mo)到(dao)了蒼天。

“下(xia)窺(kui)指高鳥(niao)，俯(fu)聽聞驚風。”下(xia)窺(kui)、俯(fu)視(shi)可見飛(fei)鳥(niao)和聽到(dao)風聲，二者(zhe)都(dou)在(zai)塔下(xia)，這(zhe)樣(yang)寫(xie)，是(shi)突(tu)出塔高。

“連山(shan)若波(bo)濤，奔(ben)走似朝東(dong)(dong)”：從塔(ta)頂遠望(wang)群(qun)山(shan)，逶迤相連，有如(ru)波(bo)濤相接，奔(ben)涌(yong)向東(dong)(dong)。

“青(qing)槐夾馳道，宮觀何(he)玲瓏”：寫從(cong)塔(ta)上近視的(de)(de)景物——筆直的(de)(de)馳道，秀麗的(de)(de)宮闕(que)。

“秋色(se)從西來(lai)，蒼(cang)然滿關(guan)中(zhong)(zhong)。”關(guan)中(zhong)(zhong)：從函谷關(guan)，西至隴關(guan)一帶，古(gu)稱關(guan)中(zhong)(zhong)。后用以指陜西地區。

“五(wu)陵(ling)(ling)北原上，萬古青(qing)蒙蒙”：五(wu)陵(ling)(ling)：指漢代五(wu)個皇(huang)帝的陵(ling)(ling)墓，即高帝長(chang)陵(ling)(ling)、惠帝安陵(ling)(ling)、景帝陽陵(ling)(ling)、武(wu)帝茂(mao)陵(ling)(ling)，昭(zhao)帝平陵(ling)(ling)。俱在長(chang)安之北。

第19、20句“凈理了(le)可悟(wu)，勝因(yin)夙所宗(zong)”：凈理：佛理，清凈的(de)妙理。了(le)：完全。 悟(wu)：心領神(shen)會(hui)。 勝因(yin)：佛經(jing)講因(yin)果報(bao)應，勝因(yin)猶言善(shan)因(yin)。《佛說無常經(jing)》：“勝因(yin)生善(shan)道。”亦(yi)即善(shan)有(you)善(shan)報(bao)。 夙：素來。

最后第(di)21、22二(er)句“誓將(jiang)掛(gua)冠去，覺(jue)(jue)道資無窮”： 掛(gua)冠：《后漢書?逸民傳》：“時(shi)王(wang)莽(mang)殺(sha)其子，(逢)萌謂友(you)人(ren)曰(yue)：“綱絕(jue)矣，不去，禍(huo)將(jiang)及人(ren)。即解冠，掛(gua)東(dong)都城門，歸將(jiang)家(jia)屬浮(fu)海，客于遼東(dong)。”后用“掛(gua)冠”指棄官或(huo)辭官。 覺(jue)(jue)道：大覺(jue)(jue)之道，指修佛或(huo)修道。資：助。

【簡析】

本詩作于天寶十一年(752)秋。同登塔者，除題目所舉高適(shi)、薛據外，還有杜甫與儲光羲，他(ta)們共(gong)五(wu)人（連作者在內）都寫了(le)詩。薛據詩，今已不存(cun)。

此詩(shi)描寫塔的(de)(de)(de)高大以及登塔眺(tiao)望所見的(de)(de)(de)景色，著意渲染了塔的(de)(de)(de)雄(xiong)偉壯觀。筆(bi)力(li)粗健(jian)，氣勢奔放，境界(jie)雄(xiong)豪。全詩(shi)結(jie)構謹嚴，層次分(fen)明。

首六句(ju)，寫未登(deng)之前，從下(xia)所(suo)望(wang)之塔，突出塔的高峻。再從上(shang)往“下(xia)窺指高鳥”到“萬(wan)古青蒙蒙”，寫登(deng)塔眺(tiao)望(wang)所(suo)見四方壯觀(guan)的景色(se)。

最后的四句，寫(xie)登(deng)塔(ta)的感(gan)慨，發出(chu)了悟“凈理(li)”，掛冠退隱的思想，明確地(di)寫(xie)出(chu)了相信(xin)因(yin)果報應的佛家理(li)論，懇切地(di)發誓(shi)：要掛冠而去修行佛道，并且認定：這是得大(da)自在的無(wu)窮妙境(jing)！詩(shi)中善于選擇一(yi)些(xie)有表(biao)現力(li)的詞語，加(jia)以(yi)鋪(pu)陳，突出(chu)描寫(xie)塔(ta)的壯觀，以(yi)襯托出(chu)佛理(li)玄(xuan)奧超常，佛力(li)廣大(d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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