密州出獵
老夫聊發少年狂,左牽黃,右擎蒼,錦帽貂裘,千騎卷平岡。為報傾城隨太守,親射虎,看孫郎。
酒酣胸膽尚開張,鬢微霜,又何妨。持節云中,何日遣馮唐?會挽雕弓如滿月,西北 望,射天狼。
〔注〕 孫郎:即孫權。《三國志·吳志》載:“權將如吳,親乘馬射虎于庱亭,馬為虎所傷,權投以雙戟,虎卻廢。” 天狼:星名,一名犬星,主侵掠,這里代指遼和西夏。
蘇東坡是北宋詞壇的大革新家,他作詞時,正當柳永詞風靡一世之際。他有志于改變《花間》以來柔媚的詞風,就以柳永為對手。宋神宗熙寧八年,東坡任密州知州,曾因旱去常山祈雨,歸途中與同官梅戶曹會獵于鐵溝,寫了一首出獵詞。他致書鮮于子駿說:“近卻頗作小詞,雖無柳七郎風味,亦自是一家,呵呵。數日前獵于郊外,所獲頗多。作得一闋,令東州壯士抵掌頓足而歌之,吹笛擊鼓以為節,頗壯觀也。”他樹起了“自是一家”的旗幟,并對于自己的詞有別于“柳七郎風味”,頗為得意。
出獵,對于東坡這樣的文人來說,或許是偶然的一時豪興,所以開篇便曰:“老夫聊發少年狂。”狂者,豪情也。這首詞通篇縱情放筆,氣概豪邁,一個“狂”字貫穿全篇。看,今日詞人左手牽黃犬,右臂駕蒼鷹,好一副出獵的雄姿!隨從武士個個也是“錦帽貂裘”,打獵裝束。“千騎卷平岡”,千騎奔馳,騰空越野,好一幅壯觀的出獵場面!“為報傾城隨太守,親射虎,看孫郎”,更是顯出東坡“狂”勁兒來了。“太守”,東坡也。他說:快告訴全城的人,跟隨我去打獵,看我像當年孫郎那樣,親自彎弓射虎吧!如此聲情口吻,可見他何等豪興!射虎,壯舉也,孫郎,三國時代的孫權,曹操就曾稱贊說:“生子當如孫仲謀!”孫權射虎,在風華正茂之年,詞人如今也要“親射虎”,可見其英雄豪氣,不減當年孫郎,亦是“聊發少年狂”也。寫到這里,我們已經看到一個意氣風發的狂飆式的人物形象:太守出獵而須“報”知人民跟隨去看,其狂一也;出看而須“傾城”,其狂二也;獵必射虎,其狂三也;自 比孫郎,其狂四也。
以上主要寫在“出獵”這一特殊場合下表現出來的詞人舉止神態之“狂”,下片更由實而虛,進一步寫詞人“少年狂”的胸懷,抒發由打獵激發起來的壯志豪情。“酒酣胸膽尚開張”,是說酒酣時胸膽還能夠開擴,足見年紀雖過青年,卻并不衰颯。“鬢微霜,又何妨”,鬢邊添了幾根頭發,又有什么要緊?廉頗能飯,就大有可用!此時東坡才39歲,因反對王安石新法,自請外任。此時西北邊事緊張,熙寧三年,西夏大舉進攻環、慶二州,四年占撫寧諸城。東坡因這次打獵,小試身手,進而便想帶兵征討西夏了。“持節云中,何日遣馮唐?”就是表達這層意思。漢文帝時云中太守魏尚抗擊匈奴有功,但因報功不實,獲罪削職。后來文帝聽了馮唐的話,派馮唐持節去赦免魏尚,仍叫他當云中太守。這是東坡借以表示希望朝廷委以邊任,到邊疆抗敵。一個文人要求帶兵打仗,并不奇怪,唐代詩人多有此志。東坡同時有《祭常山回小獵》詩說:“圣明若用西涼簿,白羽猶能效一揮。”《烏臺詩案》記東坡自云:“意取(晉)西涼州主簿謝艾事。艾本書生也,善能用兵,故以此自比。若用軾為將,亦不減謝艾也。”可見當時東坡這種思想感情是真實的。“會挽雕弓如滿月,西北望,射天狼。”詞人最后為自己勾勒了一個挽弓勁射的英雄形象,英武豪邁,氣概非凡。
這首詞上片出獵,下片請戰,場面熱烈,情豪志壯,大有“橫槊賦詩”的氣概,把詞中歷來香艷軟媚的兒女情,換成了報國立功,剛強壯武的英雄氣了。這是東坡對溫(庭筠)柳(永)為代表的傳統詞風的挑戰,他以“攬轡澄清”之志,寫慷慨豪雄之詞,提高了詞品,擴大了詞境,打破了“詞為艷科”的范圍,把詞從花間柳下、淺斟低唱的靡靡之音中解放出來,走向廣闊的生活天地。凡是可以寫詩的內容,無一不可以入詞。詞至東坡,其體始尊,從此詞與詩并駕齊驅的地位逐漸得了確認。從這個角度看,東坡這首《江城子》在詞的發展史上有著里程碑的意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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