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瑞·令箴示進士奚銘》原文注釋與譯文

官之至難者，令也。令之所以難者，政也。政之所施，有其本焉，敬也。敬立乎中，由是而見之行事。形既端矣，表無有不正也。由是而施諸人民。所以感之者有其道，在彼則未嘗無不應也。承乎上焉，必凜凜以畏，②則獲乎上。雖不敢公拒，而亦不曲從其非理之命也。待乎下焉，必切切以憂③，斯得乎下，不適乎己而拂乎人之性也④。中焉而接乎人，必公而恕，謙而有禮，委曲以詳盡。設以己之身處其人之地，則人人止其所而各自靖也④。嗚呼!令之任難矣。而爾以初筮仕得繁劇邑⑥，匪廉匪明，匪慎匪勤，曷能得其職之稱也!勉之哉!吏以案牘為師⑦，有所猷為⑧，則翻閱以為證也。政以前官為比，有所違礙，則依緣以為徑也⑨。一邑之事，無非己事，早夜孜孜，毋茍安以圖一時之幸也。百里之民，無非吾人，念念在茲，惟恐一夫之或病也。行其所無事⑩，其來不迎，其去不將(11)，一于靜也。不以譽喜，不以毀怒，一于定也。不主先入之言，不爭無益之氣，已去者不求其故，未至者不意其詐，一于理而與物無競也。本此一敬，而慎以持之，勤以行之，公以生其明，儉以養其廉，是誠為邑之要道，處事臨民之龜鏡也(11)。念之哉!勿謂我言耄而舍之也。

【注釋】

①奚銘：宛平(在今北京豐臺區內)人，明成化間知樂安縣，百廢修舉，擢監察御史。

②凜凜：戒懼貌。

③切切：憂思貌。

④拂：違逆，違背。

⑤靖：安定。

⑥筮(shi)仕：古人外出做官，先占卦問吉兇。后稱初次做官為筮仕。繁劇：亦作“煩劇”，事務叢雜。

⑦案牘：官府的文書。

⑧猷(you)為：謀劃與作為。

⑨依緣：依據延續。

⑩行其所無事：《孟子·離婁下》;“禹之行水也，行其所無事也。”朱熹注：“禹之行水，則因其自然之勢而導之，未嘗以私智穿鑿而有所事。”

(11)龜鏡：龜，龜卜;鏡，鏡子。比喻借鑒。

【譯文】

當官最難當的是縣令。縣令之所以難當，是行政。施政有個根本：恭敬。心中樹立了恭敬，由此而表現在辦事。形體既端正了，外表沒有不正的。由此而施之于民，用來感化他們的辦法是有的，在他們則未嘗沒有不響應的。對上級，必須敬畏，就會得到上級的滿意，雖然不敢公開拒絕，那也不曲從他們不合理的命令。對待下級，必須憂慮他們的事情，才能得下級的人心，不要適合自己的性情，而違逆別人的性情。中間要與人平等接觸，必須公正而寬恕，謙虛有禮，委曲而詳盡，設身處地地為別人考慮，則人人守本分而各自安定。啊!縣令這個官難當啊!而你初次當官就到了事務叢雜的縣，非廉非明，非慎非勤，怎么能稱職呢!努力啊!官吏把文書當作老師，有所謀劃作為，就要翻閱它作為根據。施政要跟前任的縣令比較，有什么違礙的地方，就依據延續前任的做法，當作自己施政的途徑。一個縣的事，無非是自己的事，早晨晚上孜孜不倦，不要茍安以圖一時的僥幸。縣內的人民，無非是我的人民，念念不忘，惟恐一個人偶而生病。順其自然而行事，來了不迎接，去了也不送，純一在靜中。不因為贊譽而喜悅，不因為誹謗而憤怒，純一在定中。不要以先入之言為主，不爭無益之氣，已去的不再追究它的緣故，沒來的不猜測它的奸詐，純一在理中，而與外物沒有競爭。根據這一敬，而謹慎地堅持它，勤奮地實行它，用公正來產生明智，用儉來養廉，這實在是治理一縣的主要方法，處事臨民的借鑒。思考它吧，不要因為我的話是老話而舍掉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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