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張俊山

鄭振鐸

一座荒蕪了的花園里，

只有(you)有(you)毒的惡草(cao)與(yu)刺人的荊棘(ji)生長(chang)著；

除了蟋蟀(shuai)在草叢中悲鳴以外，聽不(bu)見(jian)別的(de)聲響了。

美麗(li)的(de)池(chi)從(cong)前淙淙地流過石橋的(de)，現在因為沒有人管理，漸(jian)漸(jian)地干(gan)了——干(gan)得見(jian)底了。

美麗的花木從前燦爛微笑地盛開(kai)著的，現在因為沒有人時時灌溉(gai)，也漸(jian)漸(jian)地萎枯盡了。

就是從前天天飛到園里唱夜之(zhi)歌的夜鶯，也因為它的好朋友玫瑰死了，好久沒(mei)有再飛來(lai)了。

有一天忽然有好幾個(ge)人來到園里。

他(ta)們看(kan)見這座美麗的花園(yuan)的凄(qi)涼情況，幾乎要痛哭了。

他們坐在快要坍(tan)倒的(de)(de)草亭破椅上(shang)、談起這座花園(yuan)的(de)(de)以前的(de)(de)美(mei)景，個個人臉上(shang)都顯出(chu)追(zhui)慕惋惜(xi)的(de)(de)神(shen)色。

一個人(ren)嘆氣(qi)道(dao)：“難道(dao)我們就任(ren)它(ta)長(chang)此荒蕪了么?”

其余(yu)的人都(dou)毅然站起身來答道：“不，決不，我們應該大家努力把它整(zheng)理好。”

于是他們跑到池旁，坐在一(yi)塊假(jia)山上，細(xi)(xi)細(xi)(xi)地討論怎樣改造這座荒蕪的花園的方法。

青(qing)蛙(wa)帶(dai)著滿肚子(zi)的喜歡，由池岸下石罅中跳出來聽(ting)。

終夜(ye)悲(bei)鳴的(de)蟋蟀(shuai)也暫時停(ting)止了(le)它的(de)哭聲，由(you)草叢中(zhong)露出(chu)半個頭來，看他們(men)討論。

他們悉心地討論，還用粉筆在(zai)石上(shang)畫了許多草圖(tu)，計劃著將(jiang)來園中的種種布置。

他(ta)們(men)由黎(li)明討(tao)論(lun)到早餐(can)過后，還(huan)沒有商議好一件事。因為他(ta)們(men)的意見有許多不能相(xiang)同。

青蛙暗想道：“為什么他們(men)還不動(dong)手做工，只在那里滔滔不息地討(tao)論呢?”

后來他(ta)們舍了(le)將來的(de)詳細計劃，轉而討論改造這(zhe)座廢(fei)園(yuan)的(de)入手的(de)方法(fa)。

一人(ren)說：“應該(gai)先(xian)把(ba)惡草和荊棘斫(zhuo)除掉，然(ran)后才能把(ba)花木栽(zai)下(xia)。”

別一人說：“不(bu)然。應(ying)該先(xian)把(ba)花木(mu)運(yun)來，然后再去斫伐惡(e)草(cao)和(he)荊棘，因為——”

別一人(ren)說(shuo)：“不然，我(wo)表同情于Y君的話。惡(e)草和荊棘如果不先除去，佳(jia)木好花是決不能栽種(zhong)的。因為(wei)——”

其余的(de)人(ren)說(shuo)：“不然。你的(de)話錯了。我贊成B君的(de)意見(jian)。因(yin)為——”

他們(men)各舉了(le)許(xu)多理由，互相辯論著，還引了(le)許(xu)多例來證明他們(men)的話。由早餐(can)的時候一直辯論到正午，家(jia)(jia)家(jia)(jia)炊煙起(qi)了(le)，還沒有停止。甚且因(yin)為意(yi)見不合(he)，他們(men)至(zhi)于互相謾(man)罵……而且扭打(da)了(le)。

青蛙等得(de)不(bu)耐煩了，哭喪著臉，不(bu)高興地，一(yi)步一(yi)步慢(man)騰騰地仍舊走進石(shi)罅(xia)中去。

蟋(xi)蟀(shuai)的希望也漸(jian)漸(jian)地(di)減少(shao)了；它不(bu)愿意看見他們的爭斗；終于把頭縮回草叢(cong)中，跑到墻角(jiao)下，拖長它的音調，重復曼聲悲鳴起(qi)來。

荒蕪了的花園(yuan)還是(shi)照舊荒蕪著。

這是(shi)一篇用象(xiang)征手法創作的散文詩(shi)。詩(shi)篇的隱喻意(yi)向直(zhi)指清談誤國(guo)的社會現象(xiang)，它使(shi)人(ren)自然(ran)地聯想到五四運動到北伐戰爭前夕中國(guo)思想界的現狀，其象(xiang)征意(yi)蘊是(shi)十(shi)分(fen)明顯(xian)的。

十(shi)九世(shi)紀法(fa)國象(xiang)(xiang)(xiang)征(zheng)主義詩人讓·莫拉說(shuo)(shuo)過：“象(xiang)(xiang)(xiang)征(zheng)主義的(de)詩賦予觀(guan)念的(de)感性(xing)的(de)外(wai)衣(yi)。”這就(jiu)是(shi)說(shuo)(shuo)，“象(xiang)(xiang)(xiang)征(zheng)”不是(shi)簡單的(de)、甚(shen)至生(sheng)硬的(de)比附。作為一種藝術手法(fa)，它所(suo)建(jian)構的(de)藝術世(shi)界應當是(shi)生(sheng)動而“真(zhen)實”的(de)。只有(you)這樣，象(xiang)(xiang)(xiang)征(zheng)才能“賦予觀(guan)念以感性(xing)的(de)外(wai)衣(yi)”，因其富有(you)生(sheng)命(ming)的(de)質感而令人信服。

在(zai)(zai)這篇散文(wen)詩(shi)(shi)中(zhong)，“荒(huang)蕪了(le)(le)的(de)(de)(de)花(hua)園(yuan)”作(zuo)為(wei)一(yi)個(ge)象(xiang)(xiang)征世(shi)(shi)界是活(huo)生(sheng)生(sheng)的(de)(de)(de)藝(yi)(yi)(yi)術呈(cheng)現。這里(li)(li)，“惡草”與(yu)“荊刺”叢生(sheng)，園(yuan)池干涸，花(hua)木枯萎(wei)，沒有(you)夜鶯(ying)的(de)(de)(de)歌唱，只(zhi)有(you)蟋蟀(shuai)在(zai)(zai)悲(bei)鳴。在(zai)(zai)一(yi)片荒(huang)涼的(de)(de)(de)氛(fen)圍(wei)里(li)(li)，那“幾(ji)個(ge)人(ren)(ren)”始而痛心疾首地“追慕惋惜(xi)”，繼而高談闊論(lun)(lun)(lun)重修(xiu)花(hua)園(yuan)的(de)(de)(de)方案(an)。他們主張(zhang)不(bu)(bu)(bu)同，意(yi)(yi)(yi)見(jian)分歧，由爭論(lun)(lun)(lun)而“互相(xiang)漫罵”。就在(zai)(zai)這些人(ren)(ren)爭論(lun)(lun)(lun)不(bu)(bu)(bu)休之(zhi)際(ji)，花(hua)園(yuan)的(de)(de)(de)“居民”——青蛙和蟋蟀(shuai)也(ye)都(dou)不(bu)(bu)(bu)無期待的(de)(de)(de)走出來旁聽，可(ke)是看到他們只(zhi)談不(bu)(bu)(bu)做，最(zui)后都(dou)失望(wang)地回復到原來的(de)(de)(de)生(sheng)活(huo)狀(zhuang)態。這些描(miao)寫，構成了(le)(le)一(yi)幅(fu)生(sheng)活(huo)氣息(xi)濃郁的(de)(de)(de)畫圖(tu)，自(zi)成一(yi)個(ge)意(yi)(yi)(yi)趣(qu)盎然的(de)(de)(de)藝(yi)(yi)(yi)術天地，它本(ben)身是可(ke)信的(de)(de)(de)。而就是在(zai)(zai)這個(ge)藝(yi)(yi)(yi)術世(shi)(shi)界里(li)(li)，景象(xiang)(xiang)、人(ren)(ren)物、動(dong)物等(deng)形象(xiang)(xiang)都(dou)一(yi)一(yi)占據著與(yu)現實社(she)會(hui)的(de)(de)(de)對應關系，從而都(dou)獲得特定的(de)(de)(de)象(xiang)(xiang)征意(yi)(yi)(yi)味。這樣，作(zuo)品的(de)(de)(de)象(xiang)(xiang)征建構就具有(you)強烈的(de)(de)(de)諷喻性(xing)，它的(de)(de)(de)批判矛頭(tou)所指，就是現實社(she)會(hui)里(li)(li)那些雖有(you)愛國之(zhi)心，卻缺乏(fa)實干精神的(de)(de)(de)空談家。詩(shi)(shi)人(ren)(ren)的(de)(de)(de)“觀(guan)念”在(zai)(zai)這里(li)(li)穿(chuan)起了(le)(le)“感性(xing)的(de)(de)(de)外衣”，自(zi)然，貼切，無牽強生(sheng)硬(ying)之(zhi)感，有(you)耐人(ren)(ren)尋味之(zhi)致。這種蘊藉(jie)性(xing)與(yu)形象(xiang)(xiang)性(xing)的(de)(de)(de)結合，為(wei)作(zuo)品帶來一(yi)種情致幽宛的(de)(de)(de)意(yi)(yi)(yi)境，也(ye)就是詩(shi)(shi)意(yi)(yi)(yi)表現了(le)(le)。

當然，這(zhe)篇(pian)作(zuo)品有(you)(you)一定(ding)的(de)(de)寓言(yan)色彩，因為故事的(de)(de)諷喻性正是“寓言(yan)”的(de)(de)基本特征(zheng)。但(dan)是，它比(bi)一般的(de)(de)寓言(yan)有(you)(you)更多(duo)的(de)(de)細節描寫(xie)，詩(shi)篇(pian)的(de)(de)意(yi)境氛圍也是寓言(yan)很少具有(you)(you)的(de)(de)。從這(zhe)種意(yi)義說，把它看(kan)作(zuo)象(xiang)征(zheng)的(de)(de)散(san)文詩(shi)，似乎應恰當一些(xi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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