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云飛/文

有人這樣說：王(wang)(wang)者(zhe)一代之王(wang)(wang)，圣者(zhe)百代之王(wang)(wang)。的(de)(de)確，多少帝王(wang)(wang)的(de)(de)蓋世(shi)功業隨時代遠去而灰飛煙滅；圣人的(de)(de)思想(xiang)和才華(hua)作(zuo)為中(zhong)華(hua)民族(zu)的(de)(de)精(jing)神源泉而生生不(bu)息，澤(ze)被后世(shi)。譬如書圣王(wang)(wang)羲之者(zhe)。

王(wang)(wang)羲之(zhi)(zhi)（303——361年），瑯琊臨(lin)沂（今山東(dong)臨(lin)沂）人(ren)，后(hou)徙居會稽山陰（今浙(zhe)江紹興），東(dong)晉書法家，人(ren)稱王(wang)(wang)右軍(jun)。“幼訥于言，人(ren)未(wei)之(zhi)(zhi)奇”，“及長(chang)，辯贍，以骨鯁稱”。 其人(ren)風(feng)流倜(ti)儻，書風(feng)蕭(xiao)散簡遠。如(ru)果將善小篆的李斯，善章草的張芝，善小楷(kai)的鐘繇比作單項(xiang)冠軍(jun)的話(hua)，王(wang)(wang)羲之(zhi)(zhi)無疑是位全能；不僅如(ru)此，王(wang)(wang)羲之(zhi)(zhi)一(yi)改書法的“古(gu)質”而為“今妍”。他改變了楷(kai)書面貌；發展了行書，天下第一(yi)；規(gui)范了今草，并(bing)將其推(tui)向了歷史(shi)的高(gao)度(du)。王(wang)(wang)羲之(zhi)(zhi)可謂鼻(bi)祖(zu)，書法乃百體楷(kai)模(mo)；后(hou)人(ren)從者如(ru)云(yun)，嘆為觀止。

王羲之的成功(gong)并非偶然。

時風與家世

魏(wei)晉時(shi)期是中國歷史(shi)上(shang)動(dong)蕩最(zui)長的(de)時(shi)期，長達四百(bai)年之(zhi)久(jiu)。時(shi)局的(de)不穩和政(zheng)治(zhi)的(de)黑暗，致使不少名流(liu)或隱居(ju)，或佯狂；或自標清(qing)高，或茍且(qie)保全。魏(wei)晉時(shi)期，人們崇尚玄學，喜好清(qing)談，在(zai)苦悶的(de)政(zheng)治(zhi)高壓下(xia)尋求著心(xin)靈的(de)超(chao)脫。求仙問(wen)道，蔚(yu)然成(cheng)風。

著(zhu)名美學家宗白華先生說(shuo)：

“漢(han)末魏晉六朝是(shi)中國政(zheng)治上最(zui)(zui)(zui)混亂、社會上最(zui)(zui)(zui)苦痛(tong)的時代(dai)(dai)。然而卻(que)是(shi)精神(shen)史(shi)上極自由、極解放(fang)，最(zui)(zui)(zui)富于智(zhi)慧、最(zui)(zui)(zui)濃(nong)于熱情的一個(ge)時代(dai)(dai)。因此也(ye)就是(shi)最(zui)(zui)(zui)富有(you)藝術精神(shen)的一個(ge)時代(dai)(dai)。”

王(wang)(wang)羲之思(si)想儒道(dao)兼(jian)有(you)，較為偏重的是道(dao)教(jiao)(jiao)——五斗米教(jiao)(jiao)（天(tian)師道(dao)）的信(xin)徒(tu)。五斗米教(jiao)(jiao)是道(dao)教(jiao)(jiao)早(zao)期的重要流派。信(xin)奉者王(wang)(wang)羲之喜好服食，追求(qiu)身(shen)體的放松(song)和精神的快樂，從而達到(dao)“練骸(hai)易氣，染骨柔筋” 的目(mu)的。

王(wang)(wang)羲(xi)之(zhi)出生于瑯琊王(wang)(wang)氏(shi)，王(wang)(wang)氏(shi)家族(zu)在(zai)東晉建立(li)中作(zuo)用(yong)巨(ju)大。王(wang)(wang)羲(xi)之(zhi)父親曠曾首先(xian)建議(yi)司馬睿過江(jiang)，王(wang)(wang)羲(xi)之(zhi)從伯(bo)父王(wang)(wang)導位至丞相，權傾朝野。時(shi)有“王(wang)(wang)與馬，共天下”之(zhi)說。名(ming)(ming)門望族(zu)王(wang)(wang)、庾(yu)、郗關系復雜(za)，明(ming)爭暗(an)斗(dou)，作(zuo)為王(wang)(wang)導的從子，庾(yu)亮的部下，郗鑒(jian)的快婿，在(zai)政治(zhi)角逐上，王(wang)(wang)羲(xi)之(zhi)無法抉擇(ze)自(zi)己的立(li)場(chang)。另外，出于對上司王(wang)(wang)述的不和，王(wang)(wang)羲(xi)之(zhi)表現出對政治(zhi)的厭惡(e) 。會(hui)稽多勝(sheng)景，辭官后(hou)的王(wang)(wang)羲(xi)之(zhi)與東土(tu)人士(shi)盡山水之(zhi)游。泛滄(cang)海，窮名(ming)(ming)山，仰(yang)觀宇宙之(zhi)大，俯察品類之(zhi)盛，游目騁懷。 他亦聚社會(hui)名(ming)(ming)流，于茂(mao)林修竹間暢敘幽情。

師承與成就

晉代(dai)是書法(fa)藝(yi)術繁盛(sheng)的(de)(de)時(shi)代(dai)。王羲(xi)之(zhi)(zhi)之(zhi)(zhi)所以成為百代(dai)楷模，與時(shi)代(dai)風氣和家族影響、名師傳(chuan)授(shou)不(bu)無(wu)關系。王羲(xi)之(zhi)(zhi)是浸(jin)在特殊的(de)(de)歷史環(huan)境中，站(zhan)在前輩乃至名家的(de)(de)肩膀上成長起來的(de)(de)一代(dai)宗師。在玄學(xue)興起，清談(tan)之(zhi)(zhi)風盛(sheng)行的(de)(de)東(dong)晉，除了求仙問道外，書法(fa)，無(wu)疑(yi)成了時(shi)人(ren)抒發情感(gan)最理(li)想的(de)(de)方式(shi)。

傳王(wang)羲(xi)(xi)之(zhi)七歲學書(shu)，啟蒙老(lao)師即衛夫人鑠(shuo)。衛爍乃(nai)書(shu)法(fa)(fa)家衛恒之(zhi)從(cong)女，以(yi)鐘(zhong)繇(zhou)之(zhi)法(fa)(fa)傳授王(wang)羲(xi)(xi)之(zhi)。十(shi)多歲至二十(shi)歲左右(you)(you)，王(wang)羲(xi)(xi)之(zhi)師從(cong)叔父(fu)王(wang)廙。王(wang)廙被唐代(dai)張(zhang)彥遠(yuan)稱(cheng)為“書(shu)畫為第一”，是王(wang)羲(xi)(xi)之(zhi)書(shu)法(fa)(fa)上(shang)的(de)另一位重要領路人,“書(shu)為右(you)(you)軍(jun)法(fa)(fa)”。王(wang)羲(xi)(xi)之(zhi)還(huan)得(de)到(dao)從(cong)伯父(fu)王(wang)導賞識，并從(cong)王(wang)導手(shou)中獲得(de)鐘(zhong)繇(zhou)的(de)楷書(shu)《宣示表(biao)》。草(cao)書(shu)“近墨(mo)者黑”的(de)王(wang)羲(xi)(xi)之(zhi)自幼“取法(fa)(fa)乎上(shang)”，成年后又專門效法(fa)(fa)鐘(zhong)繇(zhou)、張(zhang)芝，并自出機杼(zhu)，終成大器。

王羲之是四十(shi)歲左右(you)已在書(shu)(shu)法上博得大名(ming)，就連頗為自(zi)(zi)負(fu)的庾翼，在看到王羲之寫給自(zi)(zi)己兄長的信時也贊(zan)嘆到》》：“煥若(ruo)神(shen)明,頓還舊觀 ”。無論朝野，人們(men)爭相收(shou)藏他的書(shu)(shu)跡，或把(ba)玩，或臨習。

其實，王羲(xi)之的(de)(de)成就(jiu)不僅在于章(zhang)草（如庾翼所(suo)贊）， 他(ta)(ta)兼善諸體，在楷、行、今(jin)(jin)草上成就(jiu)斐然。更(geng)重要的(de)(de)是，他(ta)(ta)增損古法，建(jian)立了一個完整的(de)(de)今(jin)(jin)體書(shu)風(feng)體系，從而將中(zhong)國人(ren)的(de)(de)藝術審(shen)美理念與(yu)“中(zhong)和”思想吻合(he)，標志著尚韻(yun)書(shu)風(feng)的(de)(de)形成。并最終在唐代確立了他(ta)(ta)永久性的(de)(de)書(shu)圣地位。他(ta)(ta)的(de)(de)書(shu)法 對后(hou)世(shi)產生了重大或深遠的(de)(de)影(ying)響(xiang)。

王羲之作書(shu)自由揮(hui)灑，往(wang)往(wang)將書(shu)體和(he)(he)書(shu)寫(xie)內容有機結合(he)，表里如一，秀外慧中。誠(cheng)如唐代書(shu)法家、書(shu)論家孫過(guo)庭在《書(shu)譜》中所述：“寫(xie)樂(le)毅則情多怫郁；書(shu)畫(hua)贊則意涉瑰奇；黃(huang)庭經怡(yi)懌(yi)虛無；太師箴又縱(zong)橫(heng)爭折。……”書(shu)寫(xie)內容與內心(xin)世界和(he)(he)意境(jing)達到了高度的統一。

楷書方面，他(ta)一(yi)改鐘(zhong)繇(zhou)書風的古樸，將(jiang)鐘(zhong)繇(zhou)隸意頗濃的楷體(ti)變(bian)為秀(xiu)美含蓄的今體(ti)楷書。 “稱其筆勢，以為飄若浮(fu)云(yun)，矯若驚龍。” 字體(ti)亦變(bian)為縱長(chang)。

代表作有《黃庭經》、《樂毅論》、《東方朔畫贊》等。《黃庭經》是道家(jia)養生修煉之書。書與(yu)王敬仁。字(zi)勢欹側，字(zi)體錯落，有(you)行(xing)無列，飄逸空靈(ling)。《東(dong)方朔畫像贊》用筆逆入回收，字(zi)結體偏(pian)長，左緊右(you)松。三者(zhe)皆具今(jin)楷樣式(shi)。

行書傳為劉(liu)德升所創。至王羲(xi)之(zhi)走(zou)向頂峰。王羲(xi)之(zhi)重視(shi)起(qi)筆、收筆，“一畫之(zhi)間，變起(qi)伏于鋒(feng)梢；一點之(zhi)內，殊衄挫于毫芒“(唐孫(sun)過庭《書譜(pu)》)，以(yi)及筆畫之(zhi)間的連帶、呼(hu)應(ying)關(guan)系。筆勢流暢。

行(xing)書(shu)代表作有《蘭(lan)(lan)(lan)亭序》等。永和九年（公(gong)元353年）三(san)月三(san)日，王羲(xi)之召(zhao)集謝安(an)、郗曇(tan)、孫綽、孫統、許(xu)詢、謝勝、支遁(dun)、徐豐(feng)之和家族子(zi)弟四十一(yi)人(ren)，在山陰蘭(lan)(lan)(lan)亭舉行(xing)聚會，“修禊事也”。眾人(ren)在清幽的環境中，作“流(liu)觴曲水(shui)”的賦詩游戲。當(dang)天二(er)十六人(ren)作詩，王羲(xi)之寫了序文(wen)，乃《蘭(lan)(lan)(lan)亭序》。時和氣(qi)潤，心手雙暢，鋪蠶(can)繭(jian)紙，揮鼠須毫，王羲(xi)之一(yi)氣(qi)呵成，如有神助。序文(wen)通(tong)(tong)篇凡(fan)二(er)十八行(xing)，三(san)百二(er)十四字，筆(bi)畫(hua)精到，字無(wu)雷同；牽絲映帶，若斷還連；節奏明快，氣(qi)韻生動，通(tong)(tong)篇之妙(miao)，臻(zhen)于化境。《蘭(lan)(lan)(lan)亭序》被譽(yu)為“天下(xia)第一(yi)行(xing)書(shu)”，“遒媚勁健，絕代更(geng)無(wu)。”成為后世行(xing)書(shu)取(qu)法的楷則。

其余(yu)如《姨母帖(tie)(tie)》、《孔侍中(zhong)帖(tie)(tie)》、《喪(sang)亂帖(tie)(tie)》、《奉橘帖(tie)(tie) 》、《快雪時晴(qing)帖(tie)(tie) 》、《得(de)示帖(tie)(tie)》等。

草(cao)書有《十(shi)七(qi)帖(tie)》、《初月帖(tie)》、《行穰帖(tie)》、《遠宦帖(tie)》、《豹奴帖(tie)》（章(zhang)草(cao)）等(deng)。《十(shi)七(qi)帖(tie)》是后(hou)人學(xue)習草(cao)書的極佳選本(ben)。因“十(shi)七(qi)”開頭而(er)得名。共(gong)二十(shi)七(qi)帖(tie)。以刻帖(tie)傳(chuan)世。行筆方圓并用(yong)，信手拈來。不(bu)激不(bu)厲而(er)風規自遠。朱熹說：“玩(wan)其筆意，從(cong)容衍裕，而(er)氣象(xiang)超然，不(bu)與法(fa)縛，不(bu)求法(fa)脫，其所為一一從(cong)自己胸襟流出者。”

評價與影響

梁武(wu)帝(di)蕭衍說(shuo)：“羲(xi)之(zhi)書(shu)字勢(shi)雄逸，如(ru)龍跳天門，虎(hu)臥鳳(feng)闕，故(gu)歷代寶(bao)之(zhi)， 永以(yi)為訓。”李嗣真在《書(shu)后品(pin)》說(shuo)：“若草(cao)行雜體，如(ru)清風出袖，明月入懷(huai)”。

運用比況(kuang)的(de)方法品評(ping)，以(yi)(yi)可視可感的(de)自然物象（甚至是傳說中最具(ju)中華民族(zu)之象征(zheng)的(de)龍鳳）道出了王(wang)羲之書(shu)法的(de)“雄逸”特點(dian)，以(yi)(yi)及給人清風(feng)明月般的(de)愉(yu)悅感。

孫過庭在《書譜》中說：“且元(yuan)常(chang)( 鐘繇) 專(zhuan)工于隸書，伯英(ying)( 張芝) 尤精(jing)于草體; 彼之二美，而(er)逸少兼(jian)之。”

歐陽詢在《用筆論》中說:“冠絕(jue)古今，唯右(you)軍王逸少一人而(er)已。”

唐太(tai)宗(zong)李世民在(zai)《王(wang)羲之(zhi)(zhi)傳論》中稱：“詳察古今，研精篆素，盡善盡美。其(qi)惟(wei)王(wang)逸少乎，觀其(qi)點曵之(zhi)(zhi)工(gong)，裁成(cheng)之(zhi)(zhi)妙(miao)，煙霏露結，狀若斷(duan)而還連，風(feng)翥龍蟠，勢如斜而反直(zhi)，玩之(zhi)(zhi)不(bu)覺為倦，覽之(zhi)(zhi)莫識(shi)其(qi)端，心(xin)摹手(shou)追此人而已，其(qi)余區區之(zhi)(zhi)類何(he)足論哉？”

唐太宗(zong)不(bu)(bu)僅以比況論書(shu)，并且指(zhi)出，能夠讓(rang)人愛不(bu)(bu)釋手的，王羲之(zhi)而(er)已，其余(yu)不(bu)(bu)足論。將王羲之(zhi)書(shu)法贊美到了無以復(fu)加(jia)之(zhi)地(di)步(bu)——“盡(jin)善盡(jin)美”。

從影響來講，后世學(xue)書(shu)者幾(ji)無遺(yi)漏。可以(yi)說，王羲之書(shu)法(fa)已(yi)成為中國書(shu)法(fa)的(de)基因(yin)，不管諸多書(shu)家面貌如何(he)不同，絕大(da)多數都直(zhi)接(jie)(jie)或間接(jie)(jie)從中汲取營養，豐富(fu)自(zi)己的(de)書(shu)法(fa)內(nei)涵。

再(zai)如刻帖。在沒有影印技(ji)術的古(gu)代，王羲之(zhi)的書(shu)法被匯(hui)成各(ge)種刻帖。如宋代王著的《淳化閣帖》六(liu)至十卷(juan)，收入王羲之(zhi)書(shu)，《大觀帖》第六(liu)至第八卷(juan)收入王羲之(zhi)書(shu)。這(zhe)些(xie)刻帖得(de)以化身千(qian)百(bai)，供人臨(lin)習(xi)。

再如積字刻(ke)石(shi)(shi)。《懷仁(ren)集(ji)字圣(sheng)教序》為褒揚玄(xuan)奘西行(xing)(xing)取(qu)經及譯經的功勞，特賜予(yu)“圣(sheng)教序”， 長安弘(hong)福(fu)寺(si)僧人懷仁(ren)從唐內(nei)府所藏(zang)王羲(xi)之(zhi)行(xing)(xing)書(shu)遺墨中(zhong)集(ji)字，將太宗(zong)序、太子記以及太宗(zong)答、太子箋答、玄(xuan)奘所譯心經等五種集(ji)出。后由褚葛(ge)神力勒(le)石(shi)(shi)，朱敬藏(zang)鐫刻(ke)，將其(qi)共刻(ke)一石(shi)(shi)而立。是(shi)學(xue)習王羲(xi)之(zhi)行(xing)(xing)書(shu)的重要材料。

王羲(xi)之(zhi)書(shu)跡(ji)收藏者眾(zhong)多。然而歲月流逝，真(zhen)(zhen)跡(ji)不(bu)斷被毀(hui)壞或丟失(shi)，目前真(zhen)(zhen)跡(ji)難見(jian)一紙(zhi)，所見(jian)者皆摹(mo)本(ben)或臨(lin)本(ben)而已(yi)。但這并不(bu)影響王羲(xi)之(zhi)的書(shu)圣(sheng)地位。 王羲(xi)之(zhi)，在普通百姓心中(zhong)，已(yi)經成為(wei)書(shu)法的代(dai)名詞。

（原(yuan)載于臺灣《中華書道(da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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