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像汪曾祺那樣做父親
文/圖/豐子愷漫畫
周日是父親節。應個景兒，借汪曾祺寫寫關于“做父親”的話題。
汪曾祺1920出生在一個開明的地主家庭。在那個年代，他從小家庭條件算是很優渥的。這點，從他描述長輩家人及高郵老家的文字里即可判斷出來。他一路讀小學中學再到昆明讀大學，也充分說明其家庭對教育的重視，而且他們家有一定的經濟實力。
他祖父汪嘉勛（字銘甫）中過“拔貢”，是前清末科，“在家經營自己的產業。他是個創業的。”……“祖父手里有多少田，我一直不清楚。印象中大概在兩千多畝，這是個不小的數目。”他祖父還開了兩家藥店，一家萬全堂，一家保全堂。汪曾祺的祖父還是“很有名的眼科醫生。”
汪曾祺在《我的祖父祖母》說：“我的祖父本有點浪漫主義氣質，詩人氣質的……”汪曾祺恬淡平和的氣質，大概也有祖父的遺傳。他的祖母是“本縣最有名的詩人的女兒”。
他的父親汪菊生（字淡如）讀過十年制的學堂，“年輕時是個運動員，在足球校隊踢后衛。是撐桿跳選手，曾在江蘇全省運動會上拿過第一。”汪菊生還是單杠選手，練過武術，會騎馬，會游泳，玩樂器，彈琵琶，拉胡琴，笙簫管笛，無一不通；他是畫家，會刻圖章，畫寫意花卉，還愛收藏……“后來以為人醫眼為職業”。
用現在網絡時代的語言評價汪曾祺的父親，就是大寫的斜杠青年啊！
汪曾祺祖父母都信佛，父親“為人隨和，沒架子。時常周濟窮人，參與一些公益的事情。”雖然生母早逝，但兩個繼母對他都很好。她在《我的母親》一文中寫了三個母親，“我和娘（叫繼母為娘）有緣，娘很喜歡我。”
汪曾祺被譽為“中國最后一個士大夫”，除了他的人文精神和文學氣質，應該也有其“出身”的成分在里面吧。這樣的家庭走出來的他，有舊學的功底，又有家教的淵源，在“如何做一個父親”（現在流行的說法叫“親子關系”）方面，祖父和父親都給他做了很好的榜樣。
他祖父有一天喝了酒，忽然說起年輕時的一段風流韻事，說得老淚縱橫。汪曾祺沒怎么聽明白，又不敢問個究竟。后來問父親：“是有那么一回事嗎 ”父親說：“有！是一個什么大官的姨太太。老人家不知為什么要跟他的孫子說起他的艷遇。因此我覺得我的祖父是個人。”
“多年父子成兄弟”是汪曾祺父親的一句名言。有能跟孫子說自己的艷遇祖父，有能在抽煙時遞棵煙給已經像個大人的兒子，真不是一般的家庭能做到的。即便到了21世紀的今天。
汪曾祺17歲初戀，在家寫情書，父親就在一旁瞎出主意。
我十幾歲就學會了抽煙喝酒。他喝酒，給我也倒一杯。抽煙，一次抽出兩根，他一根我一根。他還總是先給我點上火。我們的這種關系，他人或以為怪。父親說：“我們是多年父子成兄弟。”
因了這種開明的、正常的家庭環境的熏陶吧。汪曾祺自己說：“我和兒子的關系也不錯。”想來說出這句話，他也是很得意的。
汪曾祺戴“右派”的帽子下放到張家口農村勞動改造時，兒子汪朗幼兒園還沒畢業，剛剛學會漢語拼音，用漢語拼音給他寫了第一封信。汪曾祺也只好趕緊學會漢語拼音，好給兒子寫回信。他沒學過漢語拼音，因為要跟兒子保持交流，愿意為兒子學拼音，給兒子寫回信，想想都讓人動情。不能每天陪在孩子身邊，可以用兒子能接受的方式溝通，想來也是一種最長情的告白和陪伴！
說汪曾祺是個好父親，更表現在他對孩子的理解和尊重方面。
《人間草木》收錄了一篇《公共汽車》，成文時汪曾祺的孩子還小。文章這樣寫道：
“我的孩子跟他說了不止一次了：‘我長大了開公共汽車！’我想了一想，我沒有意見。”
……在他宣布了他的志愿以后。從此，一上車，我就立刻往右拐，幾乎成了本能，簡直比他還積極，有時前面人多，我也帶著他往前擠：“勞駕，勞駕，我們這孩子，唉！要看開汽車，咳……”
開公共汽車，這實在也不壞。
人是有各色各樣的人的，我的孩子長大了，要開公共汽車，我沒有意見。
除了尊重和支持孩子的夢想，對已經成年的兒子，則是人格方面的理解和塑造了。
汪朗下放山西“插隊落戶”，春節期間可以回京探親。那年回家他還帶了一個同學，那個同學的父親是一位正受林彪迫害，在北京已經沒有家了，按規定是不能回北京的，但是那孩子很想回北京，在一伙同學的秘密幫助下，汪朗就把他偷偷帶回北京了。留他就等于“窩藏”了他，公安局隨時可能去查戶口，街道辦事處的大媽也可能舉報。
當時的政治氛圍下，“人人自危，自顧不暇，兒子惹了這么一個麻煩，使我們非常為難。”汪曾祺夫婦對兒子的冒失行為很不滿，責備他：“怎么事前也不和我們商量一下！”兒子哭了，哭得很委屈，很傷心。
我們當時立刻明白了：他是對的，我們是錯的。我們這種怕擔干系的思想是庸俗的。我們對兒子和同學之間的義氣缺乏理解，對他的感情不夠尊重。他的同學在我們家一直住了四十多天，才離去。
在那種環境下，時刻會有被揭發、被打倒，甚至有生命危險的情況下，都能理解兒子、尊重兒子的感情，又何嘗不是汪曾祺對人性里的美好的一種判斷和堅持！
他在《多年父子成兄弟》一文中說：“對兒子的幾次戀愛，我采取的態度是‘聞而不問’。了解，但不干涉。”
從文字里我們得知，汪家的孩子“沒大沒小”。有時叫他“爸”，有時叫他“老頭子”！連他的孫女也跟著叫。汪曾祺怎么說 他說：“我覺得一個現代化的、充滿人情味的家庭，首先必須做到“沒大沒小”。父母叫人敬畏，兒女“筆管條直”，最沒有意思。”
關于“我們怎樣做父親”，魯迅先生98年前就寫過：“開宗第一是理解，第二是指導，第三解放”……“父母對于子女，應該健全的產生，盡力的教育，完全的解放。”
魯迅先生倡導的，正是汪老頭（我這樣稱呼他，想來也不會被怪罪說沒大沒小）踐行的，他在文章里是這樣寫的：
兒女是屬于他們自己的。
他們的現在，和他們的未來，都應由他們自己來設計。
一個想用自己理想的模式塑造自己的孩子的父親是愚蠢的，而且，可惡！
另外作為一個父親，應該盡量保持一點童心。
祝所有的父親和將要做父親的男人
節日快樂！辛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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