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ming)朝是個特別神奇(qi)的朝代。

頭一個(ge)，就在于建立者朱元(yuan)璋很神奇。貧(pin)農出身，一沒錢，二沒文化，還當(dang)過和尚，干過流賊，一朝翻身當(dang)皇帝就算了(le)，居然還當(dang)得特牛。

除(chu)了殺功(gong)臣、刑罰嚴苛(ke)等方面(mian)讓后人有些(xie)詬病外，他韜略、遠謀、攻(gong)戰、治軍、建制、搞社會福利、辦教育樣樣出色，還是(shi)個工作(zuo)狂。

只不過現(xian)在大家(jia)提起朱元璋(zhang)，頭一個想到的往(wang)往(wang)是他怎么殺功臣，諸如李善長、藍玉、傅友德(de)(de)、周德(de)(de)興這(zhe)些人，沒一個是好下場。

但除了這些(xie)人外，其實(shi)不少功臣是自然病死，朱元(yuan)璋并沒“一(yi)網(wang)打盡”，每次動手(shou)都有明確目的，并不是亂(luan)殺一(yi)氣。朱元(yuan)璋給后人留下多疑狠辣的印(yin)象，更多的是因(yin)為(wei)他對人對事都非常嚴(yan)苛，眼睛里揉不得沙子。

這一點(dian)，朱(zhu)元(yuan)璋的近臣袁凱(kai)特別了解。袁凱(kai)又稱袁白燕，江南(nan)華亭（今上海市）人，出(chu)生于元(yuan)朝(chao)時期(qi)，肚子里裝滿了墨水，擅長(chang)寫(xie)詩，因(yin)為一首《白燕》而出(chu)了名：

故國飄零事已非，舊時王謝見應稀。

月明漢水初無影，雪滿梁園尚未歸。

柳絮池塘香入夢，梨花庭院冷侵衣。

趙家姊妹多相忌，莫向昭陽殿里飛。

元(yuan)(yuan)(yuan)朝還沒滅亡時，袁凱當(dang)了(le)一段時間府吏(li)。公(gong)元(yuan)(yuan)(yuan)1368年(nian)，朱(zhu)元(yuan)(yuan)(yuan)璋稱帝，新(xin)開(kai)公(gong)司總需要招攬些(xie)人(ren)才，有(you)人(ren)就向朱(zhu)元(yuan)(yuan)(yuan)璋推薦了(le)袁凱。袁凱當(dang)上了(le)御史之后，目睹朱(zhu)元(yuan)(yuan)(yuan)璋殺戮(lu)，有(you)些(xie)不忍(ren)心。

在袁凱看(kan)來，這些被殺的(de)大臣，很多(duo)都冤。比如有(you)人寫賀表(biao)，中間有(you)句“天生圣人，為(wei)民作則”，這“則”字犯(fan)朱元(yuan)璋忌諱的(de)“賊(zei)”音，然后就(jiu)嗚呼哀哉了。

但(dan)他(ta)總(zong)不能(neng)跳到朱(zhu)元璋面前說：“皇上，您不能(neng)再這(zhe)么隨隨便便殺人(ren)了！”那樣嗚呼哀哉的人(ren)就該是他(ta)了。怎么辦(ban)呢？袁凱琢磨了一(yi)個(ge)辦(ban)法，他(ta)對朱(zhu)元璋說：

“皇上，這些功臣(chen)武(wu)將們(men)(men)文化(hua)水平都堪憂，怎(zen)么(me)能好(hao)(hao)好(hao)(hao)為您(nin)辦事呢？再說了(le)，我大明天(tian)下(xia)初(chu)定，禮儀制度不能少，這些人不熟悉禮，到時候丟了(le)您(nin)面子。不如給他(ta)們(men)(men)辦個學(xue)(xue)習班，叫他(ta)們(men)(men)好(hao)(hao)好(hao)(hao)學(xue)(xue)君臣(chen)之禮，您(nin)看怎(zen)么(me)樣？”

——“諸將習兵事，未悉君臣禮，請于都督府延（請）通經閱古之士，令諸武臣赴都堂聽講。”

朱元璋(zhang)一聽，這主意(yi)不錯(cuo)，批準了(le)。實際上(shang)，袁凱不能阻止皇帝(di)殺人，只能想辦法讓(rang)這些功臣武將多學點(dian)東西，別動不動就說錯(cuo)話、寫錯(cuo)字，然后觸(chu)怒朱元璋(zhang)掉腦(nao)袋，“庶得(de)保(bao)族全身之道(dao)”，算是用(yong)心良苦。

皇帝是天下(xia)最(zui)不好伺(si)候的上司，袁(yuan)凱自己也(ye)被朱(zhu)元(yuan)璋考(kao)驗了(le)一回說話水平，十分驚險。

話說朱(zhu)(zhu)元璋(zhang)挺看(kan)重(zhong)大兒子，懿文太(tai)子朱(zhu)(zhu)標(biao)。朱(zhu)(zhu)標(biao)和(he)老父親性格(ge)不太(tai)一(yi)(yi)樣，一(yi)(yi)個(ge)狠(hen)，一(yi)(yi)個(ge)心懷仁慈，朱(zhu)(zhu)元璋(zhang)讓朱(zhu)(zhu)標(biao)“練習國事”，“每有大獄(yu)，輒付論之(zhi)”，有時候看(kan)朱(zhu)(zhu)元璋(zhang)下手狠(hen)了，朱(zhu)(zhu)標(biao)就從中周旋，盡(jin)量(liang)給人減罪(zui)。

一(yi)(yi)(yi)次，朱(zhu)元(yuan)(yuan)璋審(shen)核了一(yi)(yi)(yi)批獲罪的囚犯名單，核準(zhun)量(liang)刑(xing)后，叫(jiao)人把資(zi)料送去給(gei)兒(er)子(zi)看，等于復審(shen)。朱(zhu)標看完覺得量(liang)刑(xing)有點重了，便減免了一(yi)(yi)(yi)些，朱(zhu)元(yuan)(yuan)璋知(zhi)道(dao)兒(er)子(zi)仁厚，對他這么做一(yi)(yi)(yi)點也不感到奇怪(guai)。

但他(ta)忍不住想(xiang)，這兒子(zi)到底像誰(shui)啊(a)！想(xiang)著想(xiang)著，他(ta)問袁凱：“你說(shuo)，朕要嚴(yan)懲，太子(zi)卻要寬恕(shu)，是我的做法(fa)(fa)對呢，還是太子(zi)的做法(fa)(fa)對呢？”

袁凱心頭一跳，一個是現任皇帝，一個未來皇帝，這話可不好接。于是他慢吞吞地答：“陛下法之正，東宮心之慈。”按(an)照常理來說，這10個(ge)字是(shi)很妙的，既不得(de)罪現任皇(huang)帝，也不得(de)罪未來皇(huang)帝，還順便夸了一(yi)把他們倆。

不料(liao)，這10個字卻讓袁凱險些遭逢大劫。朱(zhu)元璋聽到這滴水(shui)不漏(lou)的回(hui)答(da)，冷哼一聲：“用這么模棱兩(liang)可的話應付，可見心性老猾(hua)。”

袁凱(kai)心道壞(huai)了(le)菜了(le)，皇(huang)上他(ta)不按(an)套路出(chu)牌。果然，朱元璋(zhang)之后(hou)便(bian)經常(chang)在朝(chao)堂上罵他(ta)“是持(chi)兩(liang)端者”！袁凱(kai)苦(ku)苦(ku)思索(suo)，皇(huang)帝已經厭煩自己了(le)，怎么(me)才能逃過一劫，避免身子和腦袋(dai)分(fen)家呢？

這(zhe)回(hui)，袁(yuan)凱更聰(cong)明了，他(ta)知道自(zi)己再說(shuo)什么都無法補救，索性裝起瘋(feng)來，朱元璋有點(dian)不(bu)太相信：好好的人(ren)說(shuo)瘋(feng)就瘋(feng)了？派人(ren)去(qu)看真(zhen)假，來人(ren)拿著木(mu)匠鉆往袁(yuan)凱身(shen)上招呼，見袁(yuan)凱連(lian)疼都不(bu)知道，癡癡傻傻，回(hui)去(qu)報告朱元璋，說(shuo)這(zhe)人(ren)真(zhen)瘋(feng)了。

從那以后，袁凱得以回到老家，安(an)穩度過(guo)余生。雖然他裝(zhuang)瘋(feng)賣傻吃(chi)了(le)很(hen)多(duo)苦，但好歹保住了(le)命。“伴君如伴虎(hu)”，在(zai)朱元璋(zhang)這(zhe)樣(yang)的(de)上司手(shou)底(di)下討生活實在(zai)不容易(yi)，袁凱也算是(shi)個難得的(de)聰明人了(le)，這(zhe)說話的(de)藝術(shu)，如果(guo)不是(shi)碰上朱元璋(zhang)，換個崗位應該非常吃(chi)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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