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章節(jie)選自《最后的皇(huang)族：清代宮廷社會史》，略作刪節(jie)
【美(mei)】羅友枝 著(zhu)，周(zhou)衛平 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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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men)可以在(zai)關于宮(gong)廷條(tiao)例的諭旨(zhi)中清楚地看到(dao)最高(gao)統治者特別關注和(he)憂慮(lv)之事，他們(men)在(zai)諭旨(zhi)中強調最多(duo)的是控制問(wen)題(ti)(ti)和(he)宮(gong)廷安全問(wen)題(ti)(ti)。
1760年6月15日，金水橋附近的護城河中發現了一具無名尸體，這為我們觀察奴仆的地下社會提供了另外一個案例。調查結果表明，溺水身亡者是平民李三。一個平民在皇城做什么呢?
侍(shi)(shi)衛(wei)和(he)負責(ze)準備茶水(shui)的蘇(su)拉(la)的證詞表明，李三(san)不(bu)(bu)但很有名(ming)，而且(qie)是(shi)違背宮規(gui)以給太(tai)和(he)門的侍(shi)(shi)衛(wei)準備茶水(shui)為生(sheng)的四個平民(min)之一。李三(san)的父親“已在(zai)太(tai)和(he)門服務七年”，所以，這種風俗是(shi)由來(lai)已久的。他不(bu)(bu)僅在(zai)宮禁重地做事，而且(qie)在(zai)侍(shi)(shi)衛(wei)的仆人(ren)住的宿舍(she)里(li)睡(shui)覺。
當負責調查的官員詢問:“你是平民百姓，竟敢在宮里當差！肯定是有人雇你非法替代(旗人)。”他們得到的回答是，“這種做法起源于康熙朝，不知具體是(shi)哪一年。沒(mei)有人雇我(wo)們，只是(shi)因(yin)為我(wo)們為侍衛提供的服(fu)務比(bi)官方提供的服(fu)務更精心、更便宜和更負責(ze)。”
受雇(gu)于宮里的(de)好處也講(jiang)了出來(lai)，“侍(shi)衛每日(ri)都(dou)把(ba)吃剩的(de)食物(wu)給我們(men);每逢節日(ri)都(dou)送我們(men)禮物(wu)，我們(men)以此業謀生，不是(shi)雇(gu)來(lai)的(de)替代者。”
對總結此(ci)案的(de)內(nei)務府大臣而言，不應該在宮(gong)里(li)當差的(de)平民無憂無慮、不受任何(he)限(xian)制(zhi)地(di)出入宮(gong)禁，實(shi)在“駭人(ren)聽聞”。
這(zhe)些長期存(cun)在(zai)的(de)非法安排的(de)曝光，促使皇帝(di)下令(ling)讓(rang)內務府的(de)所有(you)部門檢查雇員(yuan)名單(dan)，以杜絕類似的(de)違法行為。
平民百姓必須被解雇，并由蘇拉代替。所有的住所必須予以檢查以確保閑雜人等遠離皇宮。閑雜人等包括太監的“兒子們”。
因李三溺水身亡而曝光的非法安排是一個警示，因為這凸顯了一個問題:皇帝的意志已在很大程度上受到違背或忽視。
其他的(de)(de)發(fa)現與(yu)盜取國家(jia)財產有更直接(jie)的(de)(de)關系。1820年7月25日，一(yi)名值夜(ye)班(ban)的(de)(de)軍官在(zai)宮(gong)廷不(bu)允許放養動物的(de)(de)區域看到了一(yi)群(qun)羊。他的(de)(de)報告(gao)促使有關方(fang)面展開(kai)調查(cha)，看看是官家(jia)的(de)(de)肉被御膳房(fang)的(de)(de)太監(jian)非法(fa)貪污了，抑或僅僅是太監(jian)們犯了玩忽(hu)職守罪。對第一(yi)種可能性的(de)(de)懷疑(以前的(de)(de)事例強(qiang)化了這種懷疑)正是促使皇帝要求對這些表面上(shang)似乎無害(hai)的(de)(de)事件詳(xiang)加審查(cha)的(de)(de)因素。
追溯皇帝對宮廷(ting)安全(quan)的(de)(de)關心把我們(men)引導進了詹姆斯·C.斯科特所說的(de)(de)“隱性的(de)(de)”領(ling)域。
檔案中保存的關于宮規的上諭和關于犯罪案件的報告，可使我們直接看到皇帝對破壞正常秩序的行為的反應。與官方的理想截然相反(最高統治者可能覺得很沮喪)，奴仆對主子的指示和命令并不是懷著感激的心情全盤接受，而是隨自己的意愿創造了一個屬于他們的社會—最高統治者只是偶爾關注一下它。
奴(nu)仆(pu)們發生爭吵(chao)大聲(sheng)互罵的(de)時(shi)候(hou)，內廷(ting)的(de)莊嚴和(he)寧靜(jing)以(yi)及主子的(de)安寧都被破壞了。出于顯(xian)而(er)易見的(de)理由，有專門的(de)律條禁止奴(nu)仆(pu)在與宮廷(ting)的(de)其(qi)他人員爭吵(chao)時(shi)動用武器。
太醫院筆帖(tie)式劉天光(guang)因(yin)自己的(de)職務分配而與(yu)人發生了小小的(de)口角，他非常惱(nao)怒，威脅要(yao)自殺。對劉天光(guang)而言很不幸的(de)是，有個侍衛(wei)在(zai)(zai)奪(duo)下他揮舞(wu)著(zhu)的(de)刀時受了傷，劉天光(guang)因(yin)“在(zai)(zai)宮(gong)里吵架”而受到了懲罰。
不太明顯的是，懲罰自(zi)殘行為(wei)的律條也是吵架促成的。
自殺事件會(hui)受到非常徹底的(de)(de)調查，以免(mian)(mian)有隱瞞詐(zha)騙(pian)、偷盜和謀(mou)殺的(de)(de)可能(neng)性。當(dang)一個怒(nu)火中燒的(de)(de)奴仆殺死另一個奴仆，不但犯罪者會(hui)受到嚴(yan)懲(cheng)，他(ta)名(ming)義(yi)上的(de)(de)管(guan)領者也會(hui)受到懲(cheng)戒(jie)。1798年，一個年輕的(de)(de)太監被(bei)同事所殺。殺人(ren)者被(bei)判(pan)(pan)絞立決(jue)，管(guan)領者被(bei)判(pan)(pan)笞(chi)(chi)刑，敬(jing)事房總管(guan)和一名(ming)副總管(guan)被(bei)免(mian)(mian)職(zhi)并受笞(chi)(chi)刑，首領太監被(bei)罰(fa)款。
奴仆激起的暴力行為是不可容忍的，敲詐勒索同樣不可容忍。未得(de)允(yun)許，太監不能離開主子的家，目的就是(shi)為了不給(gei)他們提(ti)供(gong)自(zi)由前(qian)往平民社會謀求(qiu)利益的機會。
從名義上說，太監的社會地位很低，但就社會現實言之卻非如此。
在上述(shu)案例中，這種差異是很明顯的，其(qi)原因(yin)在于，作為執行(xing)皇帝旨意的奴仆(pu)，太(tai)監有權拒(ju)(ju)絕宮(gong)里任何人提(ti)出的違背宮(gong)規的要求(qiu)。1778年，首領太(tai)監王(wang)成(cheng)向(xiang)向(xiang)皇帝奏報，明貴人要求(qiu)王(wang)成(cheng)向(xiang)給她兄長家派一名太(tai)監，而王(wang)成(cheng)向(xiang)拒(ju)(ju)絕了她的要求(qiu)。
皇帝表示支持(chi)他(ta)的做法。
太監必須確保他們的主子遵守皇室的有關規定，且不生是非。即(ji)使(shi)是皇(huang)帝的(de)(de)(de)母親(qin)在紫禁城外采取(qu)任何行(xing)動(dong)，也要事先征得皇(huang)帝的(de)(de)(de)同(tong)意。1736年，弘歷登基不久(jiu)即(ji)斥責他(ta)母親(qin)的(de)(de)(de)兩名太(tai)監沒有(you)奏(zou)報她修繕(shan)順(shun)天(tian)府東岳廟的(de)(de)(de)計劃。他(ta)指出:
宮闈以(yi)內事務(wu)(wu)，一(yi)(yi)切仰承懿(yi)旨，豈有以(yi)順從(cong)蓋(gai)廟(miao)(miao)修寺為盡孝之(zhi)禮(li)?設(she)外(wai)(wai)間聲揚皇(huang)太(tai)后各處修理廟(miao)(miao)宇，致僧道人(ren)等借緣簿疏頭為由，不(bu)(bu)時乞求恩準(zhun)，相率成(cheng)風(feng)，斷(duan)乎(hu)不(bu)(bu)可......倘后來或遇年幼之(zhi)君，并(bing)值不(bu)(bu)知(zhi)外(wai)(wai)間事務(wu)(wu)，主母不(bu)(bu)能斷(duan)制，俾若輩(bei)自謂得計，殊于國(guo)體有傷。今此(ci)一(yi)(yi)事順從(cong)皇(huang)太(tai)后，仍(reng)傳(chuan)朕旨修蓋(gai)。嗣后如(ru)遇此(ci)等事務(wu)(wu)，陳福等不(bu)(bu)行(xing)奏止(zhi)，輕易舉動，多生事端，朕斷(duan)不(bu)(bu)輕恕。
弘歷試圖控制關于重大計劃的所有決定的愿望最具有啟示意義。弘歷以(yi)事親(qin)至(zhi)孝和喜歡修繕廟宇而聞(wen)名(ming)。問題不在于贊助的是不是民間宗(zong)教:正(zheng)如本書第六(liu)、七和八章指出的，大清皇帝支(zhi)持各種各樣的宗(zong)教。弘歷只(zhi)是在為自己的統治確定基(ji)調。“宮中一切事務，仰(yang)承朕(zhen)旨”的意義正(zheng)在于此(ci)。
任何人，甚至他敬愛的母親都不例外。因此，太監們必須竭誠服侍主子，同時也被告知可借助皇帝的權威否決主子的違規行為。皇帝的權威使他們在宮外擁有一定的權力，有些人就試圖利用這些權力來謀取私利。
劉(liu)福是(shi)(shi)(shi)一位(wei)沒有爵位(wei)的(de)(de)皇(huang)室(shi)宗親家(jia)里的(de)(de)太監(jian)。他(ta)帶領一些(xie)隨從，乘轎(jiao)子(zi)回(hui)(hui)到自(zi)(zi)己(ji)家(jia)鄉的(de)(de)府(fu)(fu)衙。劉(liu)福說，他(ta)是(shi)(shi)(shi)為自(zi)(zi)己(ji)死(si)去的(de)(de)侄子(zi)回(hui)(hui)來的(de)(de)，而(er)侄子(zi)是(shi)(shi)(shi)被當(dang)地的(de)(de)一名士子(zi)打死(si)的(de)(de)。他(ta)要求知(zhi)府(fu)(fu)“迅速結案”。知(zhi)府(fu)(fu)認為劉(liu)福提(ti)出這個要求是(shi)(shi)(shi)企圖勒索謀殺案中(zhong)被告的(de)(de)錢財，就逮捕(bu)了他(ta)。盡管劉(liu)福力陳自(zi)(zi)己(ji)是(shi)(shi)(shi)清白(bai)的(de)(de)(“我是(shi)(shi)(shi)想找些(xie)錢買棺材埋葬尸體”)，但他(ta)的(de)(de)言辭顯(xian)示，他(ta)在向知(zhi)府(fu)(fu)作自(zi)(zi)我介紹時竭力想表明自(zi)(zi)己(ji)與皇(huang)室(shi)的(de)(de)關(guan)系，并承認他(ta)要求離開的(de)(de)理由—祭掃(sao)祖墳(fen)—是(shi)(shi)(shi)一個借(jie)口。知(zhi)府(fu)(fu)等官員決定以敲詐罪懲處劉(liu)福，還要求治他(ta)的(de)(de)主子(zi)未管好太監(jian)之罪。
關于太監因敲詐勒索而受到審判的記述表明，令人厭惡的并不僅僅是他們企圖利用宮里的關系為自己謀私利的做法。對主子(他(ta)們的觀點(dian)貫穿(chuan)于檔(dang)案材料中)來(lai)說，同(tong)樣令(ling)人討厭的是太監利(li)用主子的地位做出一些僭越行為(wei)。
劉福的(de)隨從和(he)轎子(zi)就是(shi)模(mo)仿了官員和(he)貴族的(de)慣例。最著名的(de)敲詐勒索案可能是(shi)涉(she)及總管太(tai)監安德(de)海的(de)案子(zi)，他的(de)僭越不是(shi)象征性的(de)，而(er)是(shi)真實(shi)的(de)，所以他被逮捕并處死了。
▲安德海劇照
19世紀60年代，安德海(1844—1869年(nian))一躍成(cheng)為慈(ci)禧(xi)太(tai)后的寵臣。
1869年，慈禧(xi)派(pai)他前(qian)(qian)去掌管南京的(de)織造局，而這個職位此(ci)前(qian)(qian)一直由包(bao)衣擔任(ren)。安(an)德海乘坐懸掛皇家(jia)標志的(de)船只經由大運河前(qian)(qian)去赴任(ren)。“安(an)得意之余，竟在船上傳召女樂，并向地方官員派(pai)差索賄。”
山(shan)東巡撫丁寶(bao)楨以安德海(hai)詐稱辦(ban)皇差為由(you)逮捕(bu)了他(ta)，并把他(ta)在(zai)山(shan)東的一(yi)舉一(yi)動上奏北(bei)京。他(ta)和隨(sui)行(xing)的六名(ming)太監迅即被處死，其他(ta)人則被貶為奴，發(fa)配到黑(hei)龍江(jiang)。
歷史學家把安德海之死(si)解釋(shi)為慈(ci)禧(xi)與恭親王之間內廷政治斗爭的(de)一部分。
還有一點(dian)也很明顯，即委任一個太監(jian)到宮外擔任職務，加劇了太監(jian)在名義上(shang)受蔑視而實際(ji)上(shang)握有大權這(zhe)種矛盾所造(zao)成的(de)緊張(zhang)局面。
一些中(zhong)(zhong)國學者(zhe)認為，清代沒有經歷過太監專權(quan)，直(zhi)到19世(shi)紀(ji)下半葉(xie)，數位幼帝登基(ji)而使(shi)實際(ji)權(quan)力落入婦女手中(zhong)(zhong)，情況才(cai)發生(sheng)了變化(hua)。
雖然對慈禧太后在大清統治中的作用有多種解釋，中國社會中的性別約束使我們想到，與在皇帝當朝時期相比，太監或許在慈禧太后主政時期更容易壟斷接近最高統治者的機會。
傳統觀點(dian)認為(wei)太(tai)監(jian)是貪得無厭的寄生蟲，部分學者的看(kan)法(fa)與(yu)此不同，他們(men)把太(tai)監(jian)描(miao)繪成(cheng)與(yu)主流社會隔(ge)絕的悲慘的賤民(min)，其晚年極有可能陷于貧困和(he)孤獨之中(zhong)。
誠然，部分太監掌管著宮(gong)廷的其他奴仆(pu)，身居高(gao)位且很富有。
1712年，太監梁(liang)(liang)九功被(bei)牽扯進一(yi)件罪案，梁(liang)(liang)九功的(de)家奴和仆人把(ba)他的(de)田地和房屋(wu)轉移到奴仆的(de)名(ming)下，從而成(cheng)功地為(wei)梁(liang)(liang)九功隱瞞部分(fen)財(cai)產達數(shu)十(shi)年之(zhi)久。太監張祥齋1913年離(li)開(kai)宮(gong)廷以后，成(cheng)為(wei)北京和天(tian)津許多綢(chou)緞(duan)莊的(de)富裕東(dong)家，還兼任一(yi)家銀號(hao)的(de)經理。
然而，絕大多數太監從未擔任過官職，或贏得宮里有勢力的主子的恩寵。
他們隨時(shi)可(ke)能受到武斷的懲罰，從罰款(按太(tai)監(jian)的月俸計算(suan))到處(chu)死，不一(yi)而足。笞打是家常便飯，就(jiu)(jiu)像被(bei)判處(chu)“鍘(zha)(zha)草”一(yi)樣，有時(shi)候也會丟掉(diao)性命。太(tai)監(jian)偶爾也會遭到圈禁(jin)，更多的情況則(ze)是被(bei)流(liu)放到黑龍(long)江。逃跑后被(bei)抓回的太(tai)監(jian)一(yi)般(ban)都被(bei)圈禁(jin)在(zai)宮里(li)鍘(zha)(zha)草一(yi)年(nian)(nian)(nian)。第(di)二(er)次(ci)(ci)逃跑往往會受到更嚴厲(li)的懲罰:1779年(nian)(nian)(nian)內務府(fu)大逃跑者應(ying)被(bei)罰鍘(zha)(zha)草三(san)年(nian)(nian)(nian)，然后分派宮外當差。正常情況下第(di)二(er)次(ci)(ci)逃跑者的罰期是兩年(nian)(nian)(nian)(1796年(nian)(nian)(nian)的一(yi)個案例(li)就(jiu)(jiu)是如此)，第(di)三(san)次(ci)(ci)逃跑者則(ze)被(bei)流(liu)放伊犁為奴。這些懲罰還可(ke)能輔之以(yi)笞刑和(he)戴枷。
皇帝可能(也確實)會賞賜榮譽、財產和特權給“有功勞”的奴仆。某些時候，他可能(也確實)會寬宥罪犯(包括奴仆罪犯)。但他也可能(有時候也確實)因輕微的冒犯而處罰奴仆，如皇帝躬行祭祀大禮時或者皇帝的隊列經過時奴仆有不當舉動。實際上，引起皇上關注的任何事情都是危險的。
皇(huang)帝(di)問一句:“本日祭(ji)祀神肉如何生硬?”這(zhe)一問不但會使負責準備祭(ji)品的太監(jian)及(ji)其上司受(shou)處罰，而且有可能牽累御膳房(fang)的官員及(ji)其上司甚至(zhi)內務府大臣。這(zhe)也許(xu)是因為1731年的一個事(shi)件(jian)，當(dang)時一些(xie)太監(jian)為了(le)錢合伙把皇(huang)帝(di)用于祭(ji)祀的鮮肉賣(mai)掉(diao)了(le)。處罰權由皇(huang)帝(di)獨享(xiang)。皇(huang)帝(di)決不容許(xu)其他人覬(ji)覦這(zhe)項特權。
皇帝(di)指出:“朕為天下(xia)(xia)主(zhu)，掌生殺大權，從(cong)未有(you)任(ren)一時之氣(qi)，將閹監輩立斃杖(zhang)下(xia)(xia)。諸皇子豈不(bu)知之。從(cong)前小(xiao)太監胡世杰、如意等，在朕前常有(you)惹氣(qi)之事(shi)，不(bu)過予以薄懲，杖(zhang)責(ze)二十，極多(duo)亦(yi)無過四十者。”
“事(shi)關人命，其(qi)得罪本屬不輕”，“于(yu)情(qing)于(yu)法”必須公允。
大清最高統治者對地位層級的改變也很敏感。太監的地位很低。
康熙皇帝曾指(zhi)出:“太監只(zhi)足備(bei)宮中使(shi)令耳(er)。”1769年，乾隆皇帝認為(wei)太監在太監學校受的教育過多，他(ta)為(wei)此(ci)極為(wei)憤(fen)怒地(di)說:“內(nei)監職在供給使(shi)令，就使(shi)讀書，不(bu)過教之(zhi)略(lve)識字(zi)體......使(shi)若輩通文，便其自利之(zhi)計......但能粗辨字(zi)畫足矣。”
太監不得利用(yong)他們的職位對社會地(di)位比他們高(gao)的人(ren)進行懲罰(fa)。
1763年(nian)履親王(wang)去世后，他(ta)的(de)(de)(de)爵位由乾隆皇帝的(de)(de)(de)四子(zi)永珹承襲。永珹違背(bei)新養(yang)母的(de)(de)(de)愿望，繼續讓(rang)宗(zong)(zong)輔(fu)卿(qing)(qing)料理(li)家務(wu)。但是，這個太(tai)監“一旦出(chu)外身無管束，遂妄(wang)自尊(zun)大，遇(yu)事縱恣(zi)”。他(ta)命令內務(wu)府(fu)的(de)(de)(de)三品和四品官員跪在(zai)他(ta)面前，申(shen)斥他(ta)們，“視如(ru)無物(wu)”。他(ta)甚至(zhi)讓(rang)八旗領催挨打:正如(ru)內務(wu)府(fu)大臣英(ying)廉(lian)指出(chu)的(de)(de)(de)，“領催雖微，乃正身旗人(ren)”，“非太(tai)監所(suo)應責打之(zhi)人(ren)”。如(ru)果不受懲(cheng)罰(fa)，這樣的(de)(de)(de)行為將導致府(fu)里的(de)(de)(de)其他(ta)太(tai)監也(ye)“肆行無忌”。宗(zong)(zong)輔(fu)卿(qing)(qing)必須受到懲(cheng)罰(fa)，以警示(shi)他(ta)人(ren)。
正常的秩序不但在社會地位低者斗膽懲罰名義地位比他們高的人時受到了破壞，而且，奴仆之間的關系過于友好時也是如此。請看咸豐(feng)皇(huang)帝1855年懲處低(di)級別妃嬪珳常(chang)在時的(de)(de)評論。她不但虐待了一位宮女(nv)，還犯(fan)了與太(tai)監“說笑”之罪。珳常(chang)在被取消頭銜，貶為宮女(nv)。咸豐(feng)皇(huang)帝在諭旨中警告宮里的(de)(de)人(宮廷女(nv)性(xing)及太(tai)監)不要過(guo)從太(tai)密。
宮廷女性(包括后妃和宮女)被禁止與太監結干親。任何宮中女性如果用“叔叔”和“哥哥”一類詞語稱呼宮里的太監，必受嚴懲，她的親戚也是一樣。大清最高統治者還一再降旨說，不允許太監扎堆閑聊。皇帝巡(xun)幸承德或(huo)其他地方(fang)時(shi)，太監不(bu)得與受雇的腳夫混(hun)在一(yi)起，以免(mian)他們(men)通(tong)過閑聊把內廷的事傳到外面。
最高(gao)統治者還降旨規(gui)定宮里的太(tai)監(jian)不得與王府的太(tai)監(jian)混雜相處(chu)，試圖以此來控制關于內廷(ting)的消息外傳。甚至太(tai)監(jian)首領沒有事時也(ye)不得隨意進入(ru)主人的房(fang)間，不得閑站著，不得閑聊天(tian)。
最糟糕的(de)(de)是太監(jian)或奴(nu)仆忘了自己的(de)(de)身份冒犯皇(huang)帝的(de)(de)尊(zun)嚴(yan)。例如，在(zai)1801年內廷舉辦的(de)(de)生日(ri)慶典上(shang)，敬事房總管太監(jian)張進喜不但(dan)沒有(you)指示(shi)管事太監(jian)各就(jiu)其(qi)位(wei)，而且膽敢與(yu)皇(huang)子們(men)一起站在(zai)前列。正如上(shang)奏要(yao)求對他進行懲罰的(de)(de)人所說的(de)(de)，“紊亂不齊，殊(shu)屬錯誤”。
儒家學說中(zhong)(zhong)經(jing)常使(shi)用的(de)涉及統治(zhi)者(zhe)教化使(shi)命的(de)秩序(xu)概念，蘊(yun)含著(zhu)理想社(she)會(hui)的(de)意涵。在這個理想社(she)會(hui)中(zhong)(zhong)，每個人(ren)都安分(fen)守已(yi)，嚴(yan)格按(an)照自己的(de)社(she)會(hui)定(ding)(ding)位生活。當人(ren)們逾越自己的(de)社(she)會(hui)定(ding)(ding)位時(shi)，就會(hui)產(chan)生背叛、混亂和(he)(he)失(shi)序(xu)。以(yi)這個概念來看，太(tai)監對(dui)待官民(min)的(de)態(tai)(tai)度應該像對(dui)待王(wang)公和(he)(he)皇帝(di)的(de)態(tai)(tai)度一樣。
正如(ru)康熙皇帝所寫的:“太監(jian)最為下賤(jian)，蟲(chong)蟻一般之人，如(ru)何(he)見大人、侍(shi)衛竟不站(zhan)立?且(qie)斜身踞(ju)坐，甚無規(gui)矩。嗣后俱著恭敬站(zhan)立。”在那場(chang)宴會上，當王公大臣還站(zhan)著時(shi)，數名(ming)太監(jian)就坐了下來。這也是該受懲罰的僭(jian)越(yue)行為。
當(dang)太監為(wei)自己制(zhi)作不(bu)符合身份的(de)(de)衣服時(shi)，其(qi)“僭(jian)越”就清楚(chu)地(di)體(ti)現出來(lai)了(le)。皇帝對(dui)社(she)會僭(jian)越現象的(de)(de)反應(這種情(qing)況(kuang)確(que)實少見)可在乾(qian)隆皇帝年(nian)輕時(shi)的(de)(de)一道(dao)諭(yu)旨中看到。這道(dao)諭(yu)旨是懲罰(fa)他(ta)父(fu)親(qin)的(de)(de)首領太監的(de)(de)，寫于他(ta)父(fu)親(qin)1735年(nian)逝世后不(bu)久，其(qi)中有云:
尊卑有一定之體統，上下有不易之禮儀。自宜循分遵行，豈容稍有僭越！太監(jian)乃鄉野愚民，至微(wei)極(ji)賤，得(de)入(ru)(ru)宮闈，叨賜(si)品(pin)秩，已屬非分隆恩。況(kuang)朕八旗(qi)滿漢(han)舊人(ren)甚多，豈盡(jin)得(de)如太監(jian)等(deng)日觀天(tian)顏、出入(ru)(ru)內廷(ting)(ting)乎(hu)(hu)?爾(er)等(deng)當自(zi)揣分量，敬謹(jin)小心，常懷(huai)畏懼，庶幾永受皇恩，得(de)免罪(zui)戾。凡諸王(wang)大臣皆國家屏藩輔翊之(zhi)(zhi)人(ren)，爾(er)等(deng)尋常接見(jian)，自(zi)應恭謹(jin)盡(jin)禮，豈得(de)與奉旨宣諭(yu)時一(yi)樣舉止乎(hu)(hu)?至內廷(ting)(ting)阿哥(ge)等(deng)，我朝舊制，無論王(wang)公、大臣，俱行跪(gui)見(jian)請(qing)安(an)之(zhi)(zhi)禮，惟(wei)有親伯(bo)叔行，乃免跪(gui)見(jian)，至尊重也。何況(kuang)爾(er)等(deng)微(wei)末太監(jian)。諺云:‘一(yi)歲主(zhu)，百歲奴。’上下之(zhi)(zhi)分秩然(ran)，豈得(de)以(yi)阿哥(ge)等(deng)年尚沖幼，遂爾(er)怠忽(hu)邪?即如蘇培(pei)盛，乃一(yi)愚昧無知(zhi)之(zhi)(zhi)人(ren)耳，竟敢肆行狂妄，向日于朕弟(di)兄前或(huo)半(ban)跪(gui)請(qing)安(an)，或(huo)執(zhi)手問詢(xun)，甚至莊親王(wang)并坐接談，毫無禮節。
讓(rang)皇帝(di)惱火的是“康熙(xi)皇帝(di)之子(譯(yi)者(zhe)按(an):應為雍正皇帝(di)之子)、朕(zhen)的兄(xiong)弟”與(yu)一個太(tai)監(jian)之間異(yi)乎尋常的親密關系。
這使他想起了自己親眼見到的其他弊陋現象：有個皇親稱呼一名太監為“叔叔”;一次宴會上，倒霉的蘇培盛與主子們同桌吃飯。皇帝認為，這種行為是“悖亂”。對于那些可能說他只注意瑣事的人，他警告說：“然星星之火，尚能燎原，涓(juan)涓(juan)不(bu)杜(du)，終成江(jiang)河。”
太監(jian)必須(xu)(xu)尊重王(wang)公大(da)臣、宮廷女性和王(wang)公的(de)妻子(zi)。首領太監(jian)必須(xu)(xu)恭(gong)恭(gong)敬(jing)敬(jing)地對待位尊者，而(er)蘇培盛顯然因雍正皇帝的(de)恩寵而(er)忘記了這一(yi)點(dian)。
▲本文(wen)摘(zhai)自(zi)《最后的皇(huang)族》
【美】羅友枝 著，周衛平 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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