慶祝中國共產黨成立100周年系列人物報道

人物簡介：孫景坤，男，漢族，1924年10月生(sheng)，1949年1月入黨，遼寧(ning)莊河(he)人，遼寧(ning)省丹東市元寶區金山鎮山城村原第一(yi)(yi)生(sheng)產隊隊長(chang)。永葆革命本色的戰斗功臣(chen)，先后(hou)參(can)加四平、遼沈(shen)、平津、解放長(chang)沙、解放海南島(dao)、抗美(mei)援朝(chao)(chao)等戰役戰爭，榮(rong)立一(yi)(yi)等功一(yi)(yi)次(ci)、二等功多次(ci)，榮(rong)獲“抗美(mei)援朝(chao)(chao)一(yi)(yi)級(ji)戰士(shi)榮(rong)譽勛章”，作為英雄(xiong)報告(gao)團成員(yuan)，受到毛主席等黨和國(guo)家領導人親切接見(jian)。退(tui)役后(hou)毅然回鄉(xiang)務(wu)農，帶領群眾改變家鄉(xiang)面貌。

孫景坤。

晚年(nian)的(de)孫景坤，每次(ci)醒來的(de)第一件事，就是看(kan)一眼床(chuang)頭的(de)軍裝。71年(nian)前，他穿(chuan)著一身(shen)淺綠戎裝，和戰友在炮火連天的(de)朝(chao)鮮戰場上斃敵20余人。

多年(nian)戎馬生(sheng)涯，他曾榮立(li)一(yi)等(deng)功1次、二(er)等(deng)功2次、三等(deng)功2次，受到黨和國家(jia)領導人(ren)親切(qie)接見。在人(ren)生(sheng)的高(gao)光時刻，他卻(que)選擇(ze)回鄉務農，半(ban)輩子(zi)也沒(mei)離開過(guo)那片黑(hei)土地(di)。

剛(gang)剛(gang)，這位年(nian)近百歲、黨(dang)齡72年(nian)的抗美援(yuan)朝老兵再(zai)獲殊榮(rong)，成為29名“七一(yi)勛章”獲得者(zhe)之一(yi)，這是黨(dang)內的最高榮(rong)譽。去年(nian),他還(huan)榮(rong)獲“時代楷(kai)模”稱號。

年輕時的孫景坤。

三跨鴨綠江，離家咫尺也不回

今年97歲的孫景(jing)坤，曾是中國人民志愿軍40軍119師357團(tuan)3營(ying)7連戰士，他第一(yi)次上戰場時才(cai)24歲。

1948年，孫景坤(kun)剛新婚(hun)5天，就告別(bie)妻(qi)子參軍入(ru)伍，加(jia)入(ru)解放戰(zhan)爭(zheng)。他從遼寧安東(dong)（現(xian)丹東(dong)）出發(fa)，從四平戰(zhan)役、遼沈戰(zhan)役、平津戰(zhan)役，一路南(nan)(nan)下打到(dao)了海南(nan)(nan)島，立下赫(he)赫(he)戰(zhan)功(gong)，并加(jia)入(ru)了中國共產(chan)黨(dang)，至今已(yi)有72年黨(dang)齡。

新中國成立沒多久，又一場(chang)戰(zhan)爭的警報(bao)拉響了(le)。1950年(nian)，剛從海南(nan)島戰(zhan)場(chang)歸來的孫景(jing)坤又隨部隊加入了(le)保家(jia)衛國的戰(zhan)役，這次的目的地(di)是離家(jia)不遠的異國——朝(chao)鮮。

來到朝(chao)鮮后不久(jiu)，孫景坤因(yin)為在(zai)戰斗中(zhong)負傷被送回(hui)丹(dan)東療養。等傷一好，他再次跨(kua)過(guo)鴨(ya)綠江來到朝(chao)鮮，但(dan)因(yin)卻找不到原來部隊只(zhi)好再次回(hui)國。

志愿軍的集合地丹東與(yu)朝鮮接壤，期間他(ta)有數次機會可以回家探親，但(dan)他(ta)也沒回去(qu)看一眼。找(zhao)到部隊下落后(hou)，孫(sun)景坤又執著地離(li)開了祖國。

征(zheng)戰沙場多年，孫景坤(kun)先后榮立一(yi)等(deng)功1次(ci)(ci)、二等(deng)功2次(ci)(ci)、三(san)等(deng)功2次(ci)(ci)，被(bei)授予解(jie)(jie)放東北(bei)紀(ji)(ji)念章、解(jie)(jie)放華(hua)北(bei)紀(ji)(ji)念章、解(jie)(jie)放華(hua)中(zhong)南(nan)紀(ji)(ji)念章、解(jie)(jie)放海南(nan)島紀(ji)(ji)念章。

2020年，南(nan)都記者(zhe)曾(ceng)來(lai)到(dao)丹東光榮院(yuan)探訪了這(zhe)位“最(zui)可愛(ai)的人”，見到(dao)孫(sun)景坤(kun)時，他身著綠(lv)戎裝靠在床(chuang)頭。光榮院(yuan)的院(yuan)長說，孫(sun)景坤(kun)來(lai)光榮院(yuan)的唯一(yi)要求，就(jiu)是能將(jiang)這(zhe)件軍(jun)裝掛(gua)在床(chuang)邊。

家(jia)人說(shuo)，他每次醒來的第一件事，就是看一眼自己(ji)的軍裝(zhuang)(zhuang)，綠軍裝(zhuang)(zhuang)上的十余枚榮譽勛(xun)章(zhang)(zhang)記(ji)載了他多年的戎馬生涯。當時(shi)，孫景坤還特地掛上了剛被(bei)授予不久(jiu)的“時(shi)代(dai)楷模(mo)”勛(xun)章(zhang)(zhang)。

血戰上甘嶺，留下20多處疤

孫(sun)景坤(kun)房(fang)間的窗臺上(shang)擺放(fang)著一本雜志，他(ta)是這(zhe)期的封面人物，碩大的標題上(shang)寫(xie)著《孫(sun)景坤(kun)，血戰上(shang)甘嶺》。“上(shang)甘嶺”這(zhe)個(ge)地方，孫(sun)景坤(kun)太熟悉了。

耄耋(die)之(zhi)年(nian)的他不(bu)能(neng)獨自下地(di)行走，只(zhi)能(neng)勉(mian)強(qiang)聽清湊到耳邊的話語。“你抗美(mei)援朝印象最(zui)深的事情是什(shen)么？”二女(nv)兒孫美(mei)玲湊到耳旁重復記者提(ti)出的問題。

老人一聽(ting)問的是(shi)當年(nian)在(zai)朝鮮戰(zhan)場上的事，“嗖(sou)”的一下挺直后(hou)背，用不太清晰的話(hua)語，說(shuo)起當年(nian)與戰(zhan)友(you)占領161高地的故事。

1952年10月，孫景坤接到了增(zeng)援上甘(gan)嶺161高(gao)地的(de)命令。當時(shi)，161高(gao)地三面(mian)處于(yu)敵人的(de)火(huo)力控(kong)制之下，要送補(bu)給和(he)人員就要沖過十幾條(tiao)封鎖線(xian)。此前已(yi)有多批(pi)戰友犧牲在增(zeng)援的(de)路上。

孫景坤和9名戰(zhan)士沒(mei)有(you)遲疑，瞅準了(le)敵人的(de)火力(li)盲區，扛(kang)著(zhu)多箱彈(dan)藥沖(chong)上161高(gao)地。“當時(shi)一(yi)看飛機來了(le)，貼著(zhu)地面都是霧，什么(me)(me)也看不見，就這么(me)(me)沖(chong)上去(qu)了(le)。”他說。

有戰(zhan)士在沖(chong)鋒中(zhong)犧牲了，但敵(di)(di)人(ren)的(de)槍(qiang)炮(pao)聲仍然連綿不斷。孫景坤(kun)一邊(bian)將手榴彈扔(reng)向敵(di)(di)方戰(zhan)壕(hao)，一邊(bian)把敵(di)(di)人(ren)的(de)尸體抓過(guo)來圍在自己身邊(bian)。“這樣(yang)敵(di)(di)軍飛(fei)機貼地飛(fei)過(guo)的(de)時候，看(kan)見(jian)地上這么多(duo)美國兵，就(jiu)不會再開炮(pao)轟炸了。”

從中(zhong)午一(yi)直守到半夜，孫景坤和余(yu)下(xia)的戰(zhan)友擊退了(le)敵人6次進攻(gong)，斃(bi)敵20余(yu)人，陣地總(zong)算(suan)保住了(le)。

孫景(jing)坤身上中留下的20余(yu)處疤痕，訴說著(zhu)當年戰爭(zheng)的慘烈。時過境遷，傷口早(zao)已愈(yu)合，但戰友的離去卻成為老人不愿再提起的傷痛。

老(lao)人說：“好多(duo)戰友都(dou)犧牲了，陣(zhen)地上最后只剩下我們4個人。”戰爭過(guo)去多(duo)年，他最懷念犧牲在戰場的戰友。

戰后拒絕留城，返鄉務農半輩子

1953年7月，一批曾經雄赳(jiu)赳(jiu)、氣(qi)昂昂跨過(guo)鴨綠江的志愿(yuan)軍們迎來了(le)人生的高光時(shi)刻(ke)。

毛(mao)澤(ze)東等黨和(he)國家領導人在(zai)北京(jing)親切接見了(le)志(zhi)愿軍回國英雄報(bao)告團成員們(men)，孫(sun)景(jing)坤也在(zai)其中，在(zai)此之前(qian)，他(ta)還被授予抗(kang)美援(yuan)朝一(yi)級戰(zhan)士(shi)榮譽勛(xun)章。

戰火平(ping)息(xi)，孫景(jing)坤(kun)光(guang)榮(rong)復員。當地領導給他安排了(le)車(che)間(jian)主任的(de)崗位。“沒文化，當不了(le)。”孫景(jing)坤(kun)三言兩(liang)語就直接拒絕了(le)留在(zai)城里的(de)工作(zuo)機會。

他(ta)(ta)卸甲歸田回到農(nong)村，扛起鋤頭過上了(le)“面(mian)朝(chao)黑(hei)土背朝(chao)天”的日子，那些勛章也被他(ta)(ta)偷藏在家里(li)。

在生產隊期間(jian)，孫景(jing)坤因(yin)為吃苦(ku)能干當起了(le)隊長，帶領鄉村大力發展糧食和(he)蔬菜(cai)生產、修筑水壩(ba)，用(yong)幾年時間(jian)在荒(huang)山上栽下了(le)13萬棵松樹和(he)板栗(li)樹，慢慢改變了(le)貧瘠小村的面(mian)貌。

在(zai)很長一(yi)(yi)段時(shi)間里，村民(min)對孫(sun)景(jing)坤的印象(xiang)只停留在(zai)“當過兵”“上過戰(zhan)場”。連親(qin)生兒女也對他的功績(ji)一(yi)(yi)無(wu)所知。在(zai)村民(min)張德勝(sheng)眼中(zhong)，孫(sun)景(jing)坤言語(yu)很少，一(yi)(yi)直都不喜歡夸(kua)夸(kua)其談。

“其(qi)他(ta)事能(neng)忘，當(dang)年(nian)打(da)仗的事他(ta)都記著呢。”二(er)女(nv)兒孫美玲曾告訴南都記者，父(fu)親對當(dang)年(nian)戰(zhan)爭的事記憶很深，只是(shi)很少提起自己的往事。

二十多年前，丹東當地的(de)抗美援朝紀(ji)念館移(yi)地改建時(shi)向(xiang)社(she)會征集文物，孫景坤將自己藏(zang)在(zai)家里多年的(de)立功證書(shu)和勛(xun)章捐獻出來(lai)，更多人(ren)知道了他是“上甘嶺戰斗(dou)英雄”。

青年時期的張德勝(sheng)喜歡(huan)看(kan)書，有一(yi)次在(zai)一(yi)篇文章(zhang)里看(kan)到孫景坤(kun)抗美援朝(chao)的事跡(ji)，他(ta)拿給孫景坤(kun)看(kan)，老(lao)人一(yi)開始(shi)不承認。對比(bi)名字、參軍(jun)年紀、照片之后，他(ta)又多(duo)次詢問，老(lao)人這才笑著默認。

在光榮(rong)院采訪時，孫(sun)美玲拿起窗(chuang)臺那本雜(za)志，指著封面問(wen)孫(sun)景坤：“這是誰呀，是不是你？”孫(sun)景坤一開始輕輕搖(yao)頭，在女兒(er)再三(san)重復下(xia)，他才默默點了頭。

“我比死去的戰友幸運得多”

對于父(fu)親，孫景坤的幾個孩子多多少少都有(you)些“怨言(yan)”。

孫家兄弟姊妹一共七人(ren)，小時候因(yin)為(wei)家里窮，念了幾年書后，他們(men)基本都輟學下田干活了。當時丹東也有不少廠子在招(zhao)工，作為(wei)生產隊隊長的孩(hai)子，他們(men)本來(lai)有機會可以擺脫一輩子當農民的命運，可名額下來(lai)后，孫景坤一個(ge)都沒給自家的孩(hai)子。

大女兒孫(sun)美(mei)麗(li)曾有(you)機(ji)會(hui)去當電話(hua)員(yuan)，“我(wo)是一個殘疾人，這(zhe)個職位最(zui)合(he)適不過了。”可高(gao)興(xing)沒兩天，父親把(ba)這(zhe)個機(ji)會(hui)給了其他(ta)人，這(zhe)讓孫(sun)美(mei)麗(li)很生氣。但部(bu)隊來丹(dan)東征兵(bing)時，孫(sun)景坤卻(que)心(xin)甘情愿把(ba)兒子送上戰場。

當時復員(yuan)回來(lai)的(de)老兵(bing)，政(zheng)府都會(hui)幫(bang)忙(mang)蓋新房(fang)子。孫景坤也沒(mei)去申請(qing)，“自己還有一個房(fang)子，先住著(zhu)吧(ba)。”他說。

晚年的孫景(jing)(jing)坤一(yi)直跟著(zhu)女(nv)兒住，女(nv)兒年紀大了(le)，他(ta)才住進(jin)了(le)丹東(dong)市(shi)光榮院。這是全國首批成立的供養孤(gu)老(lao)(lao)烈屬的養老(lao)(lao)服務(wu)機構之一(yi)，里面(mian)也住著(zhu)許多和孫景(jing)(jing)坤一(yi)樣，曾經沖鋒在前的老(lao)(lao)兵。

“從參加革(ge)命那(nei)天(tian)起(qi)，就從沒想(xiang)過(guo)什(shen)么叫(jiao)吃虧，什(shen)么叫(jiao)好處，也(ye)根本沒有(you)想(xiang)過(guo)要(yao)撈點什(shen)么。”他(ta)(ta)曾對村民這樣講道。這些年來，當地政府(fu)和社會上愛心(xin)人士也(ye)會去慰問他(ta)(ta)，但他(ta)(ta)一直堅持什(shen)么都不要(yao)。

孫(sun)景(jing)坤不覺得自己(ji)吃虧(kui)，甚至是“幸運兒”。“他(ta)說自己(ji)比戰(zhan)友幸運多(duo)了，還(huan)能看到這個世界是什么樣子。”孫(sun)美麗說。

在今年(nian)6月最新公(gong)開的視(shi)頻畫面(mian)里，年(nian)逾百歲的孫景(jing)坤面(mian)對鏡頭(tou)，說出(chu)埋藏多年(nian)的心里話，“戰友們，這么多年(nian)我(wo)想你(ni)們了(le)。”

說完，他顫顫巍巍地舉起右手，敬了一個(ge)標準的軍禮。

實習生周懷陽 南都記者潘珊菊發自北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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