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歷皇帝朱翊鈞)
萬(wan)歷三十(shi)年,公元1602年,二月。
紫禁(jin)城春(chun)寒(han)料峭,雖然有(you)些草木已經長出(chu)新枝,但真(zhen)正意義(yi)上的春(chun)天,還遠遠沒有(you)到來。
在(zai)這個尚(shang)且不算溫暖的(de)(de)季節(jie)里,大明(ming)王朝的(de)(de)第十三任皇帝(di)朱翊鈞偶(ou)感風寒,身體情況逐漸惡化(hua),乃至于(yu)到了一病(bing)不起的(de)(de)地步。
萬歷的心情十分沉重,他覺得(de)自(zi)己恐怕時日無多,即將(jiang)不久于人(ren)世,于是連夜(ye)找了內(nei)閣首輔沈一貫,打算交代后(hou)事(shi)。
皇帝握(wo)著沈(shen)一(yi)貫的手,十分悲愴(chuang)地表示(shi),我恐怕過兩天就得領便(bian)當了,臨死之前,我想干點好事兒(er)。
沈一貫(guan)當(dang)然也明白(bai)皇帝(di)的心意,表示皇帝(di)你只管吩咐(fu),我一定照辦。
于是(shi)我們的萬歷仁兄一把鼻涕一把淚,語重心(xin)長(chang)地交代了兩件(jian)事兒。
第(di)一件,廢(fei)除礦監(jian)制度(du)。
第(di)二件,釋放那(nei)些因(yin)為上(shang)疏反對礦監制度而遭(zao)到(dao)下獄的官(guan)員。
我們知道,礦監制度始設于萬歷二十四(si)年(nian),即公元1596年(nian),皇帝在(zai)各(ge)地(di)開辦礦業,并且強令百姓勞役,還要收(shou)取當地(di)財政很大一部(bu)分的(de)賦稅。
(礦監制度)
萬(wan)歷皇帝在位的時候(hou),大明(ming)的民(min)生(sheng)狀態本來就已經不是很好了(le),結果皇帝又搞了(le)個(ge)礦(kuang)監制度,搞得老百姓(xing)怨聲載道,民(min)憤沖天。
朝廷里的有識(shi)之臣們當然意識(shi)到了礦監制度的危害性,紛紛上疏勸(quan)諫皇(huang)帝,結(jie)果萬歷皇(huang)帝大怒,把這些反對他的朝臣們都關了禁(jin)閉。
而(er)現在,這位馬上就要走(zou)到人生盡頭的大明(ming)皇帝幡然醒悟,打算在臨死之前(qian)痛改(gai)前(qian)非(fei),干點(dian)好事兒(er)。
沈一貫當(dang)然沒問題,他(ta)立刻擬旨,并且表(biao)示皇帝你(ni)不用擔(dan)心,明天我就把這(zhe)事兒(er)昭告天下(xia),讓你(ni)死之(zhi)前在史(shi)書上留下(xia)萬古流(liu)芳的美(mei)名兒(er)。
結果過(guo)了一晚,萬歷皇(huang)帝發現自己不僅沒(mei)死,反而身體(ti)情況極速好(hao)轉,已經(jing)到了行(xing)動如常的(de)地步。
皇帝身(shen)體一好,越想越不是滋(zi)味,他(ta)覺得如果自己死了(le),那大明江山跟自己就沒關系(xi)了(le),礦監制度再能撈(lao)錢,自己也(ye)花不著(zhu)了(le),所以取(qu)消不取(qu)消,倒(dao)也(ye)無(wu)所謂了(le)。
但現在天(tian)晴了,雨停了,皇帝(di)又(you)覺得(de)自己行(xing)了,既然還(huan)能(neng)接著活,還(huan)能(neng)接著當皇帝(di),那取(qu)消礦(kuang)監制(zhi)度對自己來(lai)說就絕無好處,大明的財政(zheng)虧空,乃至自己的吃穿用(yong)度,都得(de)指著收上(shang)來(lai)的礦(kuang)稅(shui),要是把礦(kuang)監制(zhi)度給停了,誰來(lai)掏(tao)這個(ge)錢(qian)?
(沈一貫)
于是,我們的萬歷(li)皇帝來了個川劇(ju)變臉(lian),又立刻找來沈一(yi)貫(guan),表示昨(zuo)天晚上我說的話(hua)就(jiu)不(bu)算數(shu)了,那些下獄的官員們可以釋放(fang),但礦監制度(du)是否要取消,就(jiu)得容我再(zai)考慮考慮了。
結果沈一貫同志也不(bu)是個十分(fen)能堅(jian)持的首輔(fu),跟皇帝爭辯兩句(ju),實在礙(ai)不(bu)過皇帝耍賴,最(zui)終還是收回(hui)了擬(ni)好的圣旨,此事就算(suan)不(bu)了了之了。
皇帝(di)這么一鬧,等于是(shi)把百官和百姓們都耍了一頓(dun)。
朝(chao)臣們不敢也(ye)不能把怨氣(qi)(qi)發泄到皇(huang)帝(di)(di)的身(shen)上,于(yu)是(shi)沈一貫(guan)就成了替皇(huang)帝(di)(di)背鍋的出氣(qi)(qi)筒(tong)。
大家(jia)責怪沈一貫身(shen)為(wei)首輔,不能(neng)正確地(di)引導皇(huang)帝(di)走上正確的(de)(de)道路(lu),反而屈(qu)從(cong)皇(huang)帝(di)的(de)(de)胡來,是個(ge)十足的(de)(de)酒囊(nang)飯(fan)袋。
但按作者(zhe)來看,這(zhe)事兒還真不能怪沈(shen)一貫。
封建(jian)帝制時代,萬(wan)事萬(wan)物(wu)都是皇帝說了算的,況且萬(wan)歷皇帝本人自張居正死后,魁(kui)柄獨持,把(ba)權力握得死死的,沈一(yi)貫縱(zong)然是首輔,也沒什么天(tian)大的本事能左右(you)帝王的心意。
雖(sui)然這件(jian)事(shi)兒(er)沈(shen)一(yi)(yi)貫做不了主,但(dan)另有一(yi)(yi)件(jian)事(shi)兒(er),沈(shen)一(yi)(yi)貫卻徹徹底底地在百官之中(zhong)找回了自(zi)己的面子。
我(wo)們知道,萬歷(li)皇帝的正牌皇后(hou)是沒有子嗣(si)的,這(zhe)也就是說,皇帝并無嫡子。
大明王(wang)朝(chao)的宗法繼承(cheng)制度是“有(you)嫡(di)(di)(di)(di)立(li)(li)嫡(di)(di)(di)(di),無(wu)嫡(di)(di)(di)(di)立(li)(li)長(chang)(chang)”,意思是,如果(guo)皇(huang)帝有(you)嫡(di)(di)(di)(di)子(zi)(zi),那么(me)(me)就(jiu)立(li)(li)嫡(di)(di)(di)(di)子(zi)(zi)中(zhong)的長(chang)(chang)子(zi)(zi)為儲君,如果(guo)皇(huang)帝沒有(you)嫡(di)(di)(di)(di)子(zi)(zi),那么(me)(me)就(jiu)立(li)(li)庶子(zi)(zi)中(zhong)的長(chang)(chang)子(zi)(zi)為儲君。
萬歷(li)皇帝平生最(zui)為(wei)寵幸的妃子鄭貴(gui)妃育有一(yi)子,名曰(yue)朱常洵,皇帝十分喜歡,一(yi)直想(xiang)把他立為(wei)太子。
(朱常洵)
但尷(gan)尬的(de)(de)是(shi),朱(zhu)常洵(xun)同志并非庶出長(chang)子(zi),只不過是(shi)次子(zi),在(zai)宗法(fa)繼承制(zhi)度的(de)(de)理念上,是(shi)沒有資(zi)格成為儲君的(de)(de)。
真正有資格即位(wei)的,是皇(huang)帝的另外一(yi)個兒子(zi),即庶長子(zi)朱常洛(luo)。
但朱常洛的母(mu)(mu)親(qin)身(shen)份低(di)微,原是(shi)宮中的一名宮女,皇(huang)帝對(dui)這(zhe)對(dui)母(mu)(mu)子一直不是(shi)很喜歡(huan)。
現在問題出(chu)來了,皇帝喜歡朱常洵,想(xiang)立他當太子,但他沒(mei)資格。
皇帝不喜歡朱常洛,也(ye)無(wu)心立他為儲,但他偏(pian)偏(pian)才是最(zui)為合法的繼承人。
在萬歷(li)皇帝(di)看來(lai),讓(rang)(rang)誰當(dang)皇帝(di),讓(rang)(rang)誰繼(ji)承帝(di)位(wei),是他們(men)老朱家自(zi)己(ji)(ji)的事(shi)兒,大(da)臣們(men)平時能管管自(zi)己(ji)(ji)的言行舉止,帝(di)王規范,但對自(zi)己(ji)(ji)的家事(shi)兒總不會過(guo)問了吧?
于(yu)是皇帝(di)時常在公(gong)開場合表達(da)自己想(xiang)要改立朱常洵為太子(zi)的想(xiang)法,沒想(xiang)到大臣(chen)(chen)們的反(fan)應十分劇烈,一干文臣(chen)(chen)們高(gao)舉雙手表示反(fan)對,乃至(zhi)甚至(zhi)有大臣(chen)(chen)要以頭撞(zhuang)柱,表示你要敢亂立太子(zi),我(wo)們就敢跟(gen)你玩命兒。
皇(huang)帝十分疑惑(huo)不解(jie),不過就是換個太子,你們(men)至于(yu)這(zhe)么較真嗎?
但在文官們眼(yan)里,這的確(que)是一件容不得半(ban)點馬虎的事(shi)情。
文臣們忠貞(zhen)死節,耳濡目(mu)染(ran),遵守祖宗留下的(de)制(zhi)度恐怕比他們的(de)生命還重要。
在他們的意識里,廢(fei)長立幼是妥(tuo)(tuo)妥(tuo)(tuo)的取(qu)亂之道,擱誰誰能(neng)干?
這場朝(chao)臣和(he)皇(huang)帝們因為立儲的爭斗前(qian)后持續盡十年,多少文(wen)臣們前(qian)赴(fu)后繼(ji),在朝(chao)堂之(zhi)上規勸皇(huang)帝,折子(zi)上了(le)一封又(you)一封,但皇(huang)帝就是(shi)按(an)下不(bu)表,無動于衷。
看來萬歷皇帝(di)和大臣們較上勁了,既(ji)然我的(de)想法你們不同意,那你們的(de)想法我也擱置,這個儲君(jun),我不立了還不行嗎?
但就在這時,沈(shen)一(yi)貫站了出(chu)來(lai),他(ta)不(bu)氣不(bu)惱,也不(bu)急頭白(bai)臉(lian),只是十分低調(diao)地給皇帝上了一(yi)封奏折,皇帝看(kan)罷,立刻表示,都別吵了,不(bu)就是想(xiang)讓(rang)我立朱常洛當太(tai)子(zi)么?
(朱常洛)
好!我同意了!
但萬(wan)歷(li)皇帝嘴上說著(zhu)同意(yi),卻并沒有什么實際行動,他照舊把自己關在后宮,大門不(bu)出,二門不(bu)邁,整天窩在家里當宅男。
很顯(xian)然(ran),這(zhe)是皇帝(di)的緩兵(bing)之計,萬歷皇帝(di)想拖(tuo)下去,乃至一(yi)拖(tuo)到底,皇帝(di)認為(wei),只要時(shi)間(jian)足夠長,總有(you)一(yi)天大臣們會對(dui)自己妥協。
皇(huang)帝曾經(jing)許諾(nuo),在某年(nian)某月(yue)某天肯定立朱常洛當太子,以實(shi)現自己的承諾(nuo),但等到日(ri)子到了,皇(huang)帝又搪塞說(shuo)“典禮未備(bei)”,希望大臣們(men)可以再給自己幾天準備(bei)時(shi)間(jian)。
皇(huang)帝草(cao)擬手(shou)詔,上書時(shi)間不足,準備(bei)不充分,立太子的事情應當暫緩,另擇日(ri)期。
寫(xie)罷,送到內閣(ge),沈一(yi)貫拿在手里,看著皇帝(di)又一(yi)次的搪(tang)塞,心里十分(fen)不(bu)是(shi)滋味。
當年,他因為沒能堅持原則,以(yi)(yi)至于(yu)礦監弊(bi)政得(de)以(yi)(yi)在(zai)皇帝的主意下(xia)繼續(xu)實施,導致自己(ji)遭到同僚的恥笑。
而現在,同樣的(de)(de)問題又落到(dao)了他的(de)(de)身上。
萬歷(li)皇(huang)帝(di)把手詔交(jiao)給自己的意思(si)很明(ming)顯,你沈一貫素來(lai)老實,在內閣當首輔當的也(ye)是低眉(mei)順眼,我說改個日子(zi)就改個日子(zi),你照(zhao)章辦事不就得了?
但讓(rang)萬歷皇帝(di)沒(mei)想到的是,這回(hui)沈一貫卻硬氣(qi)了起來。
他不動(dong)聲色(se)地看完了皇帝的詔書,然后原封不動(dong)的還給了皇帝。
沈一貫的意(yi)思也十分明顯(xian),只有簡單(dan)的三個大字——我(wo)不同意(yi)。
(文淵閣)
當年的恥辱還(huan)在腦海之(zhi)中(zhong),今(jin)日(ri)我沈一貫(guan),要(yao)一雪前(qian)恥,絕對(dui)(dui)不會對(dui)(dui)你再有絲毫縱容(rong)!
我(wo)是首輔,不(bu)是普通的(de)打工人(ren)!我(wo)是大明王朝最(zui)強的(de)打工人(ren)!
這回輪到(dao)萬(wan)歷(li)皇帝傻(sha)眼了。
現(xian)在連向來老實(shi)的沈(shen)一(yi)貫同志都開(kai)始公開(kai)反對(dui)自(zi)己,自(zi)己還能怎么著?
難不(bu)成還要(yao)接著跟文官集團們作(zuo)對?
大明的(de)文官集團不(bu)是吃干飯的(de),大明王朝(chao)的(de)每(mei)一(yi)任皇帝都曾領教(jiao)過他(ta)們的(de)厲害。
強(qiang)如明武宗(zong),明世宗(zong)那樣的皇帝,都被文官(guan)集(ji)團在朝堂上折騰得不輕(qing),自己再對抗,又能(neng)有(you)什(shen)么結(jie)果呢?
罷了,罷了。
萬(wan)歷皇帝最終妥協,不久立朱常洛為太(tai)子(zi),即后(hou)來的(de)明光(guang)宗。
沈一貫的故事說(shuo)得差不多了(le),按理說(shuo)本篇文(wen)章到此(ci)也該結束,但作為作者(zhe),我(wo)還是很想(xiang)和讀者(zhe)朋友們(men)聊點別的。
聊什么呢?當然(ran)是(shi)我們(men)本篇(pian)文章的二(er)號主(zhu)人公,神宗皇帝(di)朱翊鈞。
他實在是一(yi)個一(yi)生(sheng)跌宕的帝(di)王。
這位(wei)皇(huang)帝年少(shao)即位(wei),沖齡登基,在位(wei)前十年,一直活在首輔張(zhang)局(ju)長的(de)(de)陰(yin)影里,張(zhang)居(ju)正當他的(de)(de)家(jia),做他的(de)(de)主,攬他的(de)(de)權,這讓被架(jia)空的(de)(de)小萬(wan)歷對權力的(de)(de)渴望異常強(qiang)烈,由此,張(zhang)居(ju)正死后,他立刻搖身一變,成為(wei)了一個(ge)大權在握(wo),絲毫不肯(ken)放(fang)松的(de)(de)帝王。
(張居正)
而就(jiu)在(zai)(zai)掌權之(zhi)后,他卻發現(xian)大(da)明(ming)的政治(zhi)氛圍實在(zai)(zai)是(shi)復雜的,縱然他已經(jing)是(shi)大(da)權獨攬(lan)的帝王,卻仍然有很多(duo)事情不能(neng)自(zi)己做主。
因為皇(huang)儲之爭,萬歷皇(huang)帝在(zai)十余年(nian)間和文臣(chen)們進行了(le)(le)一場又一場的(de)針鋒相(xiang)對和拉鋸(ju)戰(zhan),這(zhe)一場場政治博弈耗(hao)空了(le)(le)皇(huang)帝的(de)耐心,也(ye)榨干了(le)(le)皇(huang)帝的(de)經(jing)歷。
久(jiu)而(er)久(jiu)之,皇帝(di)對朝(chao)堂政治產生了一種十分悲(bei)觀(guan)的(de)情緒,這(zhe)位皇帝(di)每天上朝(chao)時分,坐(zuo)在龍椅之上,最大的(de)感受只有六(liu)個大字:哀莫大于(yu)心(xin)死。
政治斗(dou)爭是無情的,在(zai)權力面前,或許皇帝(di)也(ye)只(zhi)是個普(pu)通人(ren)。
而現(xian)在(zai),逐漸自閉的萬歷皇帝徹(che)底(di)封閉了(le)自己的心門(men),也(ye)順帶著把明朝的大門(men)關上了(le)。
一切似(si)乎塵埃落地,但(dan)一切似(si)乎又剛剛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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